然而我实在不明白,这样无理的要求,叫我如何接受?
“你不要激动,听我说。”她示意我坐下,她的手一直不愿放开我,眼神恳切,“我也知道婉怡对白枫一网情深,可是,我实在不想孟家受到牵连。
“我的丈夫白昊当初追求我是时候,海誓山盟情深意切,殊不知,他全是为了我娘家的财产,在我正式嫁入白家而他顺利继承我父亲的遗产后,他便对我冷落如陌路人了,而我父亲的遗产在归入他名下后的一个月内,竟全部没有了。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从事什么事业,但我知道他一直需要大笔的钱,他当初为婉怡和白枫订婚时,我就知道,他不是真的为了白枫的未来,而是想要吞并孟家的家产,但是我......我无力阻止。婉怡和白枫自小青梅竹马,我不知道要以怎样的理由拒绝这场婚姻,由于当时我的优柔寡断,导致这场悲剧眼看就要发生......离他们结婚之日越近我就越不安越害怕,背负着这场阴谋,他们是不会幸福的,而且,我知道白枫不爱婉怡,他看婉怡的眼神永远是漠然而无奈的,就像白昊看着我。
“直到白枫把你带回家,我知道,他喜爱的女子终于出现了。“白夫人说到这里,忽然缓缓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拂过我额前的紫发,表情怜爱又愧疚,说道,“我知道我自私,我想让白枫幸福,想让孟家不受牵累,可是我唯独没有考虑你的感受,这些话,在我心里藏了很久,焕雪,今天我告诉你就是想知道,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和白枫一起离开呢?”
我摇头,我甚至没有考虑半分:“不行!我,我不能和白枫在一起。”
“为什么?”白夫人被我斩钉截铁的拒绝吓到了,她怔怔地看着我,很不解。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想到的是克蝶,还有樗羽,更多的是樗羽。
“我们......我们不合适。”我只好说。
白夫人眼底渐渐倾泻出失落和愧疚,她怔怔地看了我良久,然后轻拍我的手背,终于长长叹道:“是啊,如果换做我,这种无理的要求也是不会答应的。对不起......”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老了许多,而我是如此残忍。
“不要这么说,是我辜负您的厚爱了。”
她摇摇头,空洞的眼神转向窗外,苍白的嘴唇内吐出疲惫的字眼:“我知道时日不多了,然而到现在为止,我没有给白佑、白枫留下一点东西,物质的补偿,精神的安慰,一点也没有......”
“白伯母......”
“如果白佑、白枫的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会怨我没有照顾好他们的,不过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我惊,问:“您说什么?白佑、白枫的父亲不是白叔吗?”
白妇人的目光渐渐从遥远的天际回到我震惊的脸上:“我嫁给白昊的时候,白佑四岁,白枫三个月。”
“那他们父亲......”
“他们父亲秦辰在白枫刚刚怀上时就车祸死了,那时候我万念俱灰,要不是白昊的悉心宽慰......我是家里独生女,死了丈夫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而当时已经是著名生物学研究者的白昊却对我情有独钟,这让我父亲很欣赏,毫不犹豫就把他所有归我名下的财产全额转入了他的账户,我就这样带着两个孩子嫁入了白家并从夫姓。”
我静静地听着白夫人疲惫自嘲的沙哑嗓音,看着她眼角皱起的纹路里岁月无情的摧残,开始对这个纷繁复杂的人世产生了无穷的畏惧感,我不知道世人何以如此折磨着自己同时折磨着他人,何以让眼前的清风晓月都蒙上了泪水的迷离,何以让唇角的欢笑都带上了牵强的苦涩和无奈?
我终究没有对白夫人许以确切的诺言,虽然她的恳求她的满含泪水的叙述让我心疼让我不忍,但是,我实在无法接受和白枫远走高飞,因为我不是白枫的什么人,我只是豁夷岛上一个普通女子,不谙世事,我没有能力让一个被世事折磨千百的人远离凡垢,因为我自己恐怕也要深陷其中,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这个结论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还是这个结论。
这一夜我无眠,却不是因为诡异的琴声。而那每夜惊魂般绕我噩梦的琴声,这晚却离奇地没有出现,在我已经习惯那种诡异的时候,竟然没有如期出现......
第二天,司机照例在楼下等候我将我载去医院,在开进医院地下停车场时,一辆黑色轿车与我们擦肩而过,我下意识的瞥眼,竟然看见白老。
他终于来看望白夫人了吗?我心下暗喜,就算如白夫人所说他对她没有情感,但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毕竟不是真的陌路吧?
我这样想着,便决定先不去白夫人病房,好让他们夫妻好好聊聊,我慢慢踱步在医院的后花园,这里阳光充裕,景色宜人。
随后我看见了尹恋菲。
她坐在湖边靠椅上,殷红的嘴角荡起甜蜜的微笑,在和煦的风里化为轻丽的水莲。
她看见我很震惊,显然她至今才知道我早已离开了豁夷岛:“雪!是你吗?雪!你怎么在这里?”
“我之前来看过你,但是你昏迷着。”我说。
“你是因为听说我受伤了才出岛来看望我的吗?”她似乎很以为然,感激而幸福地冲着我笑。
“你看上去气色好多了。”我不想拆穿。
她一听,忽然两抹红晕飞上脸颊,羞涩而甜蜜地低下头来窃笑:“还不是因为樗羽的体贴照料。”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是如此心胸狭隘而嫉恨她关于樗羽的幸福,不想多言,随即转身欲离去,却撞上正好走来的樗羽。
阳光下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异,弧线优美的嘴角轻轻开启,却终究没有开口,径直擦过我的肩膀,带过一丝冷酷的风,走到尹恋菲身边,俯身,递过手里的水杯,声音柔和得不像话:“水来了,小心烫。”
我看着他们,忽然难过得想要冷笑,想要大步流星潇洒离开,可是脚步沉重,迈不开半步。我无法忍受樗羽的无视,他不可以这样对待我,我正要开口,突然感觉到周围一阵骚动,一个惊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有人站在天台上,有人要跳楼啊!”
我抬眼望去,很多在花园散步的人纷纷拥向住院楼,那里二十八层高楼顶上,有一个飘忽的身影。
豁夷岛人视力极好,阳光下高楼顶,我清晰地看见了那个人影,然后她手腕上的亮光瞬间刺痛了我的双眸!
白夫人!
我奔过去,迅疾穿梭在人群里,不顾一切的穿过去,我身后传来焦急的喊声,我知道那是樗羽,他担忧的喊声唤我停下脚步,但是我怎么能停下?白夫人,那个昨天还握着我手的温和的女人;那个我现在手心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的人;那个在生日派对上好心地戴上凤镯的人;那个毫无保留向我倾吐心酸的人;那个夸奖我欣赏我疼爱我的人......她现在正站在二十八楼顶,迎着风,表情淡定,眼神解脱,她要干什么?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说她要跳楼,但是我不相信,没有理由的,没有理由的!她的身体快要康复了,她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她还有她的儿子白佑、白枫,她还有她的丈夫白昊,不,秦辰!
“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我很快就会向他赎罪去了。”
......!
我脑海里突然跃过这句致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