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城的夜晚没有月亮没有星光,只有头顶幽蓝的鱼形灯光悠悠地散落在玻璃墙外的海水里,园子里载满茶蘼,白色的花瓣微微透着寒气,清幽的芬芳弥漫在紫木槿鼻息间,却感觉异常苦涩。
“柯老都告诉你了?”夕阳淡淡地问道,他躺在茶蘼树旁的一张软榻上,表情淡漠,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
紫木槿没有回答,只是凄然一笑:“难怪,你非要和眼下最强盛的生研集团一决高下,哪怕输得惨烈,也至少要证明你们不是好欺侮的。”
“我没有输。”夕阳纠正道,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今晚风有点凉”一般平静,可明明心里是在乎的,脸上偏偏一副傲然的不羁。
紫木槿走近去,坐在软榻旁的圆石上,头轻轻枕在他扶在软榻手柄上的手臂,声音柔软温和:“和我一起去一趟豁夷岛好吗?”
“我们的船两年才经过那里一次。”
“我不是想回家,只是带你去那里看一看,你不喜欢,我们就回来。”紫木槿慢悠悠地说着,眼里却慢慢起了异常的温润,视线望出去的景物,变得略微有些模糊。
她不希望夕阳死:之前不希望,只因为他是夕阳,让紫木槿慢慢依赖上的恶人夕阳;现在不希望,是因为他是她父母继承的实验基地里的牺牲品,她的父亲和母亲,一直敬康伦老人为前辈,当年弥留之际的康伦老人念在自己早期收纳的弟子尹文等人年岁已过半百,便将春城的首位继承权给了自己正值青年的父母穆聪、史灵。紫木槿现在都不敢想象,同样被称为生研狂人的父母,是否知道康伦老人的恶迹,是否也是残害实验人的帮凶,或者至少对这种行为不反对?
但是紫木槿无法接受,一想到夕阳竟然和自己还有这等联系,便更难舍看他无辜死去。
夕阳并不十分明了其中的微妙关系,或者就算了解也无所谓,他似乎感觉到了紫木槿的难过,便轻轻抽出手,然后抚上她的长发,却在手掌探过她后脑时微微一收,紫木槿的头发被他生生纠起,吃痛地扬起了头。
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紫木槿对着他的美丽泪眼,被他看在眼底,笑在心里。
“哭什么?我人还没死,你想哭也等要为我陪葬的那一刻再哭吧。”夕阳轻笑道,漆黑的眸子带着讥诮。
紫木槿眨了眨眼睛,努力让眼泪翻滚回去,正了正难过的神色,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为你陪葬,假若你真的死了,我会代替你继续和白氏斗争下去。”
“哼,什么叫代替我?你不是本就和白氏结仇了吗?”夕阳毫不领情地继续轻笑道,手却慢慢松开了紧拽着的紫木槿的头发。
紫木槿心一沉,他不是不想继续狠狠拉着,而是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
“我本准备好好培养一支新生的队伍对抗白氏,而自己的下半生已经倦于参与,你可以说我贪图安逸或者更甚者贪生怕死,但是我确实累了。除非是你,再度让我不愿看着白昊逍遥一刻,迫不及待要毁了他。”紫木槿道,“哪怕没有实力,你不是说汪洋瞬时有惊涛,身为海盗,谁不在死神的股掌内苦苦煎熬嘛?你盗版的原话应该是:天地为炉,世间万物冥冥众生,谁不在苦苦煎熬?”
夕阳嘴角一扬,温润的笑意散步在清俊而苍白的脸上,渐渐柔缓的视线从紫木槿身上移开,散落在未知的前方:“我不做海盗了。”
“什么?”
“现在于我而言,不做海盗,便算是解脱了。”夕阳缓缓道,不愿解释清楚紫木槿的疑问更不再斜视她诧异的目光,收起唇角散漫的笑容,沉沉合上浓密的墨色睫毛,瘦削的脸上淌出安详的表情,似是睡着了......
“现在于我而言,不做海盗,便算是解脱了。”
紫木槿并不能体味夕阳这句莫名蹦出的话的含义,但是显然这并不重要,夕阳现在想睡,紫木槿便也不再打扰,她起身轻轻离开,不发出一丝破碎的声响,然后出了大殿,通知蛮奴等人为他添些毯子,便也径自回房睡了。
既然战争暂时结束,得以安睡的时候,就别浪费。
西南海底城因为夕阳遍布四方的手下结束战争后全部集回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紫木槿次日早上便是被一群人的吆喝声吵醒的,推开门一看,便见好端端一个海底城中心花园被搞得乌烟瘴气,那些受伤的海盗自然在屋子里安安分分,然而没有受伤或者受伤较轻的那些也不下百人,齐齐聚集在花园里,赌博的赌博、喝酒的喝酒、争吵的争吵、高歌的高歌,闹得不亦乐乎。
紫木槿知道这些草莽英雄的散漫本性,然而散漫到这种地步实在让人无法忍受,简直难以想象夕阳是凭什么力量带着这么一支队伍和白氏血拼了半个月余。
“各位安静些,那些受伤的战士需要休息,你们老大也还在睡觉。”抬头望了眼对面夕阳的寝宫大门紧闭,紫木槿便闪身进入这群无赖的中心,带着恳求更多的则是命令,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