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词温声问:茗茗,还玩吗?
茗茗摇摇头,不玩了,我好热。
她满头大汗,额前碎发被汗水打湿,黏腻地贴在脑门上。
秋词赶紧从包里翻出纸巾给小侄女擦汗。
擦完,把纸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秋词说:跟姑姑进去吧,快吃饭了。
茗茗拉住秋词的手指,一本正经地说:姑姑,我跟你说件事。
她不禁怔了怔,被小妮子郑重其事的样子给逗笑了,什么事啊?不会是让姑姑给你买大黄蜂吧?
她知道小丫头可惦记大黄蜂好久了。
姑姑,你蹲下,我跟你说。秋茗小朋友神色严肃,搞得特郑重。
秋词只好蹲下,耐着性子问:茗茗,你到底要跟姑姑说什么事儿啊?
茗茗趴到秋词耳边,压低声音说:姑姑,等弟弟出生,我搬来跟你住好不好呀?
秋词:
秋词再次愣住,面色不解,茗茗,为什么要搬来跟姑姑住啊?
茗茗:妞妞姐姐跟我说,等弟弟出生我就失宠了。爸爸妈妈和奶奶再也不会喜欢我了,他们只喜欢弟弟。只有姑姑爱我,我要跟姑姑住。
秋词无言以对,心里五味杂陈。
四岁的小朋友,明明还是不谙世事,懵懂无知的年纪,却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她预判了自己的未来。
老二还没出生,家里人就对茗茗这样忽视了。等到老二出生,茗茗绝对会步秋词的后尘。在秋家,女孩就是原罪。
她摸了摸小姑娘柔软的小脸,轻声安抚:茗茗,别想那么多,姑姑永远爱你!
梁淑敏的生日,开了四桌,都快赶上办酒席的规模了。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
秋词根本没什么胃口,就吃了几口蔬菜和水果。
宴席散场,亲戚朋友陆陆续续离开。
秋词落在最后。
把小侄女交到梁淑敏手上,她背上帆布包,准备走人。
没想到却被大哥秋文从身后叫住:阿词,别忙着走,我有事跟你说。
秋词脚步一顿,站在包厢门口。
兄妹俩一向生疏,平时零互动。秋文今天突然叫住她,她不由心生警惕。
她条件反射地攥紧帆布包上的钥匙扣,手指触及浑圆的狐狸头,勉强找回一点真实感。
她转身,接上秋文的视线,轻声问:哥,什么事儿啊?
秋文搓了搓手,酝酿一瞬方开口:是这样的,知春里的老房子我跟妈商量过了,我们打算卖掉。
暴雨比秋词预料的来得更早。没有等到下半夜,晚九点,大雨席卷整座城市,倾盆而下。
秋词犹如一缕游魂,孤寂地离开江南府邸。她撑开折叠伞,一头扎进雨雾深处。
她等这场大雨等了好久了。一场可以把天地倾覆,把她彻底浇醒的大雨。
夏日的雨,不是雨,而是沸水,掉落在裸.露的皮肤上,瞬间带起一阵一阵的灼烧感。
夜雨凄迷,行人都在四处找地避雨。唯独秋词,直面风雨,任由雨水打湿她的裤脚和鞋面,将她整个浇湿。
思绪咕咕冒泡,沸腾不止。脑子里天人交战,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阿词,你看茗茗今年四岁了,过完年就五岁了,再过个两年就上一年级了。现在好的小学多紧俏,不用我说,你肯定也清楚。我们和妈商量了一下,打算把老房子给卖了,凑个首付,再买套学区房,方便茗茗上学。
你放心阿词,老房子卖掉,你就搬来市区跟我们一起住。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茗茗这么喜欢你,她也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大嫂,这学区房是不是为了茗茗买的,我们心里都清楚。你也别说这些违心的场面话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可能搬回市区跟你们一起住。外婆走的那年,我没有搬回去,现在就更不可能了。要赶我走,不必找那么多借口,直说就行了。
秋词,你怎么跟你大嫂说话的?老房子的房本在咱妈手里,她想卖就卖,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哥,外婆临终前怎么交代的,老房子究竟留给谁的,你不会不清楚吧?咱妈是怎么抢着把房子过户到她名下的,大家伙可看得一清二楚。需要我帮你回忆一遍吗?
我什么时候抢房子了?死丫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外婆就我一个女儿,她的房子不留给我,留给谁?难不成你还想占这房子?
从我懂事开始,我就一遍一遍问自己,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哪有亲妈不疼女儿的。可你总是一次又一次用实际行动向我证明,就是有亲妈不疼女儿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投胎到你的肚子里。你当年那两贴打胎药怎么没把我打掉?要是打掉了,我现在也不用受苦了。
翅膀硬了要造反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来气我的是不是?你个死丫头,跟秋运国那个死人一个样!
秋词在雨中越走越快,步子迈得越来越急促,行走如疾风。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她只知道她不能停下来,她必须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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