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何时没了人形,淤泥一般趴在窗户纸上,鲜红的血迹顺着窗户缝,缓缓流淌。
“月娘,怎么不让我进来呀。”它用那把尖尖的嗓音继续说。
远处李生焦急地呼喊着:“别信它,月娘,我马上就来了,你和大郎怎么样了,要是没事就应一声!”
月娘搂紧大郎,边往床榻里缩,边要回李生。
她刚张开口,忽然顿住,她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心都凉了半截。
夫君那么焦急,她却没听到任何脚步声,那个拼命提醒她、让她回应的夫君,便是真的夫君了吗?
屋外的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烛光被吹得肆意晃动,不知何时就会被吹灭。
月娘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此刻正在一条孤舟上,周围尽是狂风骤雨,随时都会倾覆。
围着纱帐的拔步床上,李昼昂起头嗅了嗅,她闻到了和太子神位类似的香味,虽然没那么甜美,但要是能吃到,也能填个肚子。
她兴高采烈地滚了几圈,身下的影子流淌,一根根触手往月娘所在的东小院伸去。
第14章 下次一定等娘允许了再吃
顺着香味,穿过月亮门和蜿蜒的抄手游廊,缠绕在一起的漆黑触手顶着玉雪可爱的婴儿脑袋,来到了亮着昏黄烛光的东小院。
一路上李昼的鼻子就像猎犬,时不时抽动,生怕漏过一丝香气。
终于到了一处香味聚集的地方,她抬手手动合上了微张的嘴,免得口水流一地不美观。
娘可不可以给她做个围兜呀,爱干净的李昼心想。
她浑然不觉,自己在地上爬了半天,怎么也跟干净这个词沾不上边。
好在她现在下半身全是触手,不管是颜色还是材质都相当耐脏。
李昼睁大眼睛,在东小院寻找散发香味的食物,目光扫过花窗时,看到一道杂乱的影子趴在窗棂上。
哪来的影子?
她疑惑地望下去,只见地上用竹签插了根捏成书生模样的糖人,头戴方巾,身穿长衫,手里提着一只灯笼,嘴唇微启,神情恍惚,当真是活灵活现。
这样子,有点像她爹。
李昼聪明的脑瓜子一转,自动把糖人插在地上的事合理化了。
一定是爹娘心疼她,特地给她买的小零食。
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这个家里谁也不待见她的李昼,高高兴兴地爬到糖人面前,拔.出糖人,张口就咬。
她忘了自己牙还没长全,这一口除了涂糖人一身口水,什么也做不到。
但即便如此,沾在嘴角的糖浆让她卷进嘴里,也立竿见影地缓解了腹中饥饿。
她眼睛一亮,抱着糖人,左一下,右一下地舔了起来。
甜滋滋的糖浆融化进她嘴里,流入她的喉咙。
感觉胃里暖暖的。
李昼心满意足地眯起眼,吃完这根糖人,就不饿了。
月娘捂住大郎的嘴,轻手轻脚爬到床头,摸出枕头下藏的金簪。
她全身都在发抖,却紧紧握着金簪不松手,用锋利的簪尖指着门口。w?a?n?g?阯?f?a?B?u?y?e??????ǔ???è?n?②???????5?????ò??
屋外那影子尖尖细细地笑,阴风一股一股地吹进来,花窗的菱格像藏着无数只眼睛,贴在薄薄的窗户纸上,窥视着她和大郎。
“月娘,是我呀。”李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更像了,甚至还出现了脚步声,“开门,让我进来呀。”
月娘死死捂住大郎的眼睛,自己却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口。
这东西只能在屋外叫唤,诱供她开门,可见不足为惧。
她给自己打着气,尽量不去想真正的李生现在何处,怎么会被这邪祟替代,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天杀的李乌龟,什么事都做不好,去趟厨房都能让鬼害死了。
呜呜呜,留下他们娘俩,还有主院那个冤家,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月娘一边哭,一边发狠,簪子在手心磨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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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邪祟再一次柔声呼唤“月娘”时,眼看那窗户缝里流淌的鲜血已经滴到了窗下的桌案上,另一道更庞大、更污秽的阴影,笼罩了这方小院。
它挟着一股阴湿的气息,在黑暗中投下更黑暗的怪影,月光被完全遮蔽了,整个小院陷入了粘稠的泥沼中。
那戏弄月娘的邪祟,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忽地发出了痛苦而绝望的惨叫。
流淌的鲜血像被看不见的舌头舔走,每一下都激起邪祟的尖叫。
是那孩子……
是那孩子!
月娘在心中颤声自语,她看到窗棂上的影子也在消失,仿佛被一个贪吃的孩子抓住,津津有味地舔食。
又像被水蛭吸住,汲取了甘美的汁液,越来越干瘪,越来越瘦小。
月娘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这样的怪物,真的是从她体内诞生的吗?
她后怕地捂住肚子,只觉得小腹隐隐作痛,她望着这疯狂的一幕,多么希望能有人救她于苦海。
然而没有。
她只能浑身僵硬地坐在那儿,观看皮影戏一般,看着那孩子一点一点地吃掉了邪祟。
“嗝。”
她好像听到了一声饱嗝,又或许是她的错觉,接下来轮到她了吗,月娘泪水打湿了衣襟,她还想着坐完月子,就出趟远门,她想去看《小窗幽记》里的峨眉雪、巫峡云、潇湘雨、庐山瀑布……
她好不容易生完了孩子,她还年轻,她不想死。
月娘伏在床头,肩头耸动,不甘心地哭了起来。
“娘。”
一声脆生生的童子音,她以为是大郎,抽噎道:“你就让娘哭一会儿吧。”
“娘。”
孩子却又叫了声,还拉了拉她的衣袖。
“大郎,”月娘抹泪说,“等会儿娘挡在你前头,可说实话,也没什么用,娘也不想死,呜呜呜……”
“不,不是我。”大郎紧绷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月娘一愣。
拉着她的手摸到了她冰凉的脸颊上,脆生生的童音贴心地安慰她:“你别哭。”
意识到这声音真正的主人,月娘整个人都麻了。
她用力闭了闭眼,攥紧金簪,僵硬地抬起头。
她九死一生产下的女儿,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盘踞在逐渐收缩的触手上,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要不是这丑陋畸形的下半身存在感太强,谁不夸一声懂事的乖女儿呢?
月娘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她面如槁木,万分凄惨地说:“你要吃,就吃吧。只是大郎还小,你要是不急,不如养大些再吃。”
这是她做娘的,唯一能为大郎做的事了。
呜呜她的峨眉雪、巫峡云、潇湘雨、庐山瀑布……
呜呜天杀的李乌龟……
“下次,”李昼钻进月娘怀里,仰着脸说,“下次一定等娘允许了再吃。”
她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