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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售会还没开始,体育馆外人声鼎沸,门外有保安在执勤。
门外排了很长的队,大夏天的,很多人买了票,撑着伞,就这么站在外头。
大多是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
出示了证件之后,许莎带着袁初走了进去。对着手机确认一遍,说:“就是他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是个男的。”袁初咧咧嘴。
《灵堂》作者戴着厚厚的口罩和墨镜,还有假发、裙子,就这么坐在桌子后。
而他做这个行为的动机,据特案组走访调查,其实是为了模仿已死的琴烟。
琴烟生前也习惯这样穿衣打扮,只是因为鲜少自拍、基本不出现在公众面前,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一点。
“真名陈秦,男,二十七岁。”许莎走到陈秦面前,拿出证件,“有时间和我们走一趟吗?配合调查。”
站在许莎身边的袁初盯着陈秦,心里想,这就是抄袭琴烟的人。
陈秦显得比较镇定:“好的,如果可以,方便等我签售会结束后吗?我跟你们走。”
但这样的镇定其实也只是伪装,许莎和袁初对视一眼,都能看出陈秦神情里的不同寻常。即使有层层伪装,他的气场也相当不稳。有鬼。
“行,我们站你身边负责安保。”许莎看了一圈,“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大概两三个小时吧。”
一想到要站两三个小时,袁初呼吸一窒。
许莎看一眼袁初:“小袁,你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在旁边坐着吧。”
“好,谢谢许莎姐。”袁初如临大赦,赶紧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像个第三人称视角,看签售会开场,无数人涌进来,手里拿着那一本他骂过无数遍的书。
他们是真的喜欢这本书,才会在体育馆外排那么久的队。
其中有不少看上去十四五岁的女孩,也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因为炒作男男CP,这部作品的受众注定了男性观众不会很多。
真热闹。
袁初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血沁扳指,感叹。
如果琴烟的作品没有那么小众,如果她的作品也能有资本推动,她是不是也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
可惜,随着一场举报,所有事情都被抹消可能性。
光是追求作品质量远远不够,还需要考虑市场,考虑营销。
如果没有这些,再多的孤芳自赏也只能成为壮志难酬。
袁初不是没有见识过,那些本来可以成为琴烟读者的人,转而投向他人的新作品。
时代永远在更迭,市场在变化,如果不走下去,自己一点点开阔的市场也只能轻易为后来人做了嫁衣。
而得到名利,也未必意味着幸福。人的基因已经写定他们总是学不会满足。
袁初坐在塑料凳子上,看人山人海,人头攒动。
他认不出其中任何一张脸,他们对他来说太陌生了。
一个人离开原位,就立刻会有另一个人填上那个空缺。花花绿绿的衣服、裙子,不同的色块拼凑到一起组成一个个奇妙的图案。
那么多人,其中不知道有谁给袁初发过私信、给相关微博点赞。单从那一张张面庞上,他当然看不出任何人做过什么。
体育馆的空荡被喧嚣的热闹填满。
袁初看向那个抄袭的作者,即使戴着墨镜和口罩,也能听出他刚刚的声音很是疲惫,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视线往下落,发现给人签名的时候,陈秦的手在抖。
很奇怪。
袁初莫名地想到了琴烟。
殡仪馆里躺着的无人认领的尸体应该已经尸检完毕,送去火化了。
袁初出了买下公墓的钱,也出了丧葬费,算是给他喜欢的作者送了个不成礼物的礼物。
总有一些瞬间能让他意识到,他自己其实也无家可归,也可能是琴烟这个结局。
这个时代永远有它自己的灿烂,但这灿烂不属于他。
等到签售会快要结束,会场基本没什么人了。袁初站起身走到许莎和陈秦身边,听到许莎说:“跟我们回去警局一趟吧。”
“好。”陈秦站起身,坐着的时候他骨架偏瘦,又是长袖女装,看不太出来,一站起来他是比许莎高的。
许莎刚想带路,陈秦却猛地转身,向着会场另一侧跑去!
“站住!”许莎连忙跟上,两道身影飞速向前窜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袁初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男的就跑远了。
他连忙跟着许莎后面跑。
陈秦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几乎就是往死里跑,爆发力相当吓人。
等到袁初赶到的时候,许莎已经和陈秦对面僵持住。陈秦的手上拿着一把刀,抵着自己的脖颈,凄厉地喊:“你别过来!”
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正常,终于在此刻完全爆发。跑动之
', ' ')('中他的墨镜被晃掉,露出一双通红而布满血丝的双眼,下眼睑叠着厚厚的黑眼圈和眼袋,面目狰狞。
“豁!”袁初看到这上半张脸,吓了一跳,这黑眼圈比他都严重!
“你先冷静下!陈秦!”许莎喊道,“把刀放下,别伤到自己!”
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探头观望,袁初连忙疏散群众,这可是拿着刀呢,伤到谁就不好说了。
“别喊我——!”陈秦激烈地喊,双眼几乎瞪出。
无数个日夜,自从琴烟死后,他以为只要这件事被人压下,当作自杀被处理,他就可以相安无事。
但事实完全与这背道而驰。
无数个夜晚,那些似真似假的梦境,那些他裁剪到自己作品里的小说剧情,都会重复地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根本无法逃开,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空调里渗出的黑色长发,冰格酒杯里躺着的眼珠,打开水龙头想要清醒,却被浇透满手的鲜血……
这一切都与琴烟的小说里的内容完全贴合。
或者说,与他自己的小说里的内容也几乎一致。
而那些他并没有裁剪下来的恐怖内容,也并没有发生。
琴烟编织出的恐怖故事像一张血红色的蛛网,铺天盖地。
即使琴烟本人死去,蛛网也会细密地缠绕住进入这个范围的猎物,牵一发而动全身,像是幽灵。
而在这些场景里,琴烟根本未曾出现。
“她就在这里!她一定就在这里……我能感觉到她,她一直看着我们……”陈秦的声音颤抖而绝望,“你们知道吗?那种时时刻刻被人盯着的感觉……她就在这里!”
刀锋抵着他的喉咙,又深入几毫米,划破表皮,渗出鲜红的血珠。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手一直在抖,眼神惊恐万分。
袁初歪歪头,谁在这?
“陈秦,没有人在这里,我们在这里!”许莎开口。
“你说谁在这?”袁初却开口,“琴烟在这吗?”
他上前一步,看着陈秦。陈秦喊道:“别过来!”
“为什么你反应这么大?你对她做了什么?”袁初盯着陈秦的眼睛,“你和她是大学同学对吗,你认识她?”
“我什么都没做,我不认识她!”陈秦一口回绝,死死地握着刀把。
袁初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当然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啊。这样吧,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挺好奇的,你对我新拍的那部电影感觉怎么样?你看过了吗?”
“啊?”
陈秦冷不防听到一个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愣了一下,就听袁初开口:“你看过的吧,就排在你下面的,最近也很火的那个。上了乌鸦那部电影,你觉得怎么样?你回忆一下。”
袁初面带微笑,紧紧望着陈秦,话里带着似有似无的引诱,像是导演在诱导演员的情绪,让演员只能融入到那个他已经设定好的情境之中,而无心思考其他。
导演拍电影时候的常用伎俩。
袁初说话的时候一直死死盯着陈秦的眼睛,陈秦被袁初那双眼睛盯住几秒,本能地开始躲闪。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理所当然地对他的担忧、紧张,神情中几乎是反人性的,就像已经完全脱离了这个情境,而真的仅仅是单纯地在问他“你觉得这部电影怎样”。
不需要陈秦听懂,只要分散他的注意力就可以。
下一秒,许莎一把冲上来,趁着陈秦分神的档口直接夺下了陈秦手里的刀!
夺刀之后,她把刀远远甩开,直接把陈秦一把按在地上:“别动,我们带你回警局!”
陈秦被死死按住,再也挣扎不能,这才后悔,恨恨地瞪着袁初。袁初却走上前来,关心地问:“许莎姐,他这接下来怎么处理?脖子上的没事吧?”
“没事,小伤,带回局里包扎一下就行。”
许莎看了一眼袁初,她不会看错,袁初刚刚的神情带着一种悠然自得的控制感。
几乎是在本能之下,袁初选了一个最无厘头却也最有效的切入点。身为《灵堂》的“创作者”,陈秦不会不知道、甚至可能相当熟悉袁初的作品,却不知道袁初竟然是面前的警察。
从琴烟到电影,话题的陡然转换让陈秦本能地放松下来,熟悉的竞争者和面前陌生的袁初形成冲撞,又被袁初一暗示,才会让本就濒临崩溃的陈秦的大脑一下陷入混乱。
隐约之间,许莎对这个小伙子能进特案组的原因,有了一个朦胧的认知。
不只是运气,袁初的身上还多了点儿别的什么。
如果陈秦再歇斯底里一些,袁初的方法都可能无法奏效。
但陈秦偏偏中套了。
许莎铐住陈秦,拉着他站起身:“回局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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