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隐看着这白衣公子,慢慢放下了刀,如一棵松一样又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里面茯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听到刀相撞的声音,梳子差点一震。
还是孔玲珑面色不变:“继续梳。”
茯苓才慢慢地抖着手,用梳子把最后一点没完成的发绺勾上去。
孔玲珑也放下了点珠笔,镜中略施薄妆的样子正适合她已经看出形状的发髻,上一世她独守空闺,经常自己对镜添妆,都成了一种消遣。重来一次,技艺却没有生疏。
门外,缓缓有一道人影倚在了那里,似乎是在痴痴望着孔玲珑。
幸好茯苓已经梳好了,看到那人的时候,她手腕就是一抖。
孔玲珑看着门口的夙夜,刚刚升起的太阳光照在他背后,让他看起来像是若隐若真,但孔玲珑知道他是真的。
“是你来了。”她的语气中,一点也不意外。
夙夜的嗓音带着一丝温和的哀意:“是我来了。”
孔玲珑点点头,挺好。反正总要有人来一趟,是夙夜当然更好。
茯苓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握着梳子站在那里干什么都不是。忐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夙夜公子,为什么夙夜公子今天这样早就来了?而且怎么知道她们住的宅子呢?
孔玲珑对夙夜道:“可不可以再等一下?”
夙夜的声音几乎就化进这光里:“当然可以。”
孔玲珑于是开了一个盒子,拿出一支古朴的木簪,就插在了发丝中。
传旨的太监尖细嗓音里带着谄媚:“夙夜公子,还要多久咱们才能走?”
夙夜倚着门边,头也没回,不冷不淡说道:“你急什么,皇后的旨意是让你好生把孔小姐请入宫,莫非你是不明白什么叫‘好生请’?”
太监碰了个软钉子,却不敢反驳,堆着那假笑等在院子里。
但若是仔细看,会发觉这太监看向屋内的神色,冷冰冰一片,还有点残酷。
他们服侍在天下最尊贵的人身边,有时候贵人说一句“善待”,背后的意思,可并不跟善待挂边儿。
而夙夜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幽幽地,带一缕哀意的温柔和孔玲珑相视。
孔玲珑倒是露出了一笑:“我好了,是要进宫吗?”
孔玲珑也心知肚明。
茯苓脸色渐渐惨白起来,她从小姐早起梳妆的动作里,后知后觉这才明白了什么。
夙夜眼里划过幽冷,他很不想让孔玲珑进宫,可能的话,他想阻止她面对这一切,所以他迟迟站立在门边,没有动弹。
孔玲珑却已经朝他走过去,她并没有很盛装打扮,最多只是在平时的妆面上,更精心修饰了。要进宫见那些人,自然不能殿前失宜,而有句诗叫浓妆淡抹总相宜,孔玲珑这稍稍修饰,就已让她焕发出截然不同的光彩。
越是这般,夙夜越觉得心尖都颤了起来。
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子,他一时情动就伸出了手。
而孔玲珑看着那只手,也含笑着握了上去。
温暖的掌心在交握那一刻两人都感到一阵抵挡不住的颤栗,从指间传到他们心底。
夙夜掩下眸中狼狈:“玲珑……你今天……”
孔玲珑把手收了回来,清亮的眸光看着夙夜脸颊:“走吧。”
就好像是短暂的梦清醒过来,夙夜眸子垂下,旁边茯苓也哽咽出来:“怎么回事,小姐为什么要进宫?”
尽管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感到荣耀的进宫,茯苓却感到大祸临头。
孔玲珑看向茯苓:“你在这里守着。”
茯苓拼命摇头,上前一步,这时夙夜的声音适时阻止:“我让人带你去枫烟小筑,玉儿就在那里。”
茯苓到嘴边的话滑进了肚子里,怔怔看着夙夜。
夙夜和孔玲珑对视,看到女孩子眼中闪过一抹放心的神情。
他却觉得更苦涩,莫非他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就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孔玲珑心中也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任何时候只要玉儿和茯苓没事,她的心底就好像比平常更有底气。
来到院中,夙夜看着方隐:“我也可以送你去枫烟小筑。”
方隐却执拗地看着孔玲珑,双眼里有血色。
传旨太监警惕的目光在方隐身上,这个人敢和御前侍卫动手,这样危险的人物绝不可能进宫。
孔玲珑凝视方隐:“你可以跟着,但要留在宫外等我。”
方隐目光动了动,踏前一步道:“好。”
传旨太监下意识就要发火,看向孔玲珑,却被她身边夙夜的目光挡回来。太监脸上一僵,终于恨恨不再说话了。
皇后娘娘把传旨这个差事交给了昨天半夜进宫的夙夜,这位四大家族的主子,借他十个胆子也没法儿得罪。
于是太监草草宣了个旨,就指挥带来的人“护送”孔玲珑进宫。
但这个事儿也由夙夜代劳了,夙夜来的时候是坐宫里的马车来的,他直接邀请孔玲珑和他一起乘坐。
在太监难看的脸色下,孔玲珑也没有推辞,和夙夜一起上了马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