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青禾夫人和悦地开口,看到女孩子的眼神朝她望过来。
孔玲珑有些怔然道:“夫人?”
算起来这才是两人的第二次会面,宫中那一次却是并不算真正的面对彼此,此时对望着彼此却似乎并没有尴尬和生疏。
或许要得益于青禾夫人的端雅温柔。
“都说小孩子是最聪明的,虽然他不会说话,想必今日也受了惊讶,我带他去歇息一下,顺便让厨子做一点婴孩吃的软食,你看可好?青禾夫人虽说抱着孩子,却含笑在征询孔玲珑的意见。
孔玲珑哪还能说出什么不字,青禾夫人和勤太妃可不一样,她顿了顿说:“……那就多谢夫人了。”
青禾夫人低头笑着带着孩子走了,夙夜一动不动盯着孔玲珑看。
他都不记得,是第几次失而复得。为什么他与玲珑之间,要经历这样的坎坷。
母亲把孩子抱走,真的是给了他片刻喘息的机会。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皇极寺的计划都还顺利吗?”先打破沉寂的竟然还是孔玲珑。
夙夜平生再一次尴尬:“都好,没有人受伤。只有你……回来的时候发现你不见了。”
孔玲珑沉默片刻,“连累大家了。”
这个大家真是指好多人,包括此刻不在这里的玉儿茯苓还有方隐。但是为了孩子,她不得不这么做。
夙夜的目光又复杂起来几分,似乎一切重担都是玲珑在担着,他却什么都没有承受一样。
夙夜从怀里拿出那份卷轴,从之前就时时未敢离身,
握着这份沉甸甸旧朝圣物,他说:“玲珑,现在的时机最正好,祭天大典遭破坏,陛下正是投鼠忌器的时候,这时候可以把圣旨交给他,换取孔家的平静。”
帝王都迷信,特别是在祭天大典上,夙夜自有一套说辞,能让梁帝就此放过孔家。
即使不能放过,至少也不会再把孔家、把玲珑,当做什么眼中肉刺。
孔玲珑的目光慢慢由圣旨落到夙夜身上。
夙夜张了张嘴,片刻才说:“虽然经过这次的事,陛下应该没什么心思再提娶你的事,但还是绝了这个后患比较好。”
孔玲珑知道这个后患指什么,当皇帝的今天想这样,明天又想那样,伴在身边的人也只能战战兢兢期望可以预测到圣意如何。
“还有赵卓英,赵总镖头的命。”夙夜缓缓地卷起圣旨,慢慢说,“你也不必担心了。”
——
宫中梁帝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圈人,却是杯水解不了他的滔天怒火。
祭天大典被破坏,这几天已经开始在百姓中传开来,根本不是能够压住的事情。就怕民间出现不怕死的三教九流,开始传言陛下触怒了上天这种话……
梁帝烦躁地在寝宫里来回踱步,气起来还把那些大臣的奏章全部扔到了地上,这就是那些蠢货给他提出的建议,一个比一个蠢,指望这些去安抚百姓?
祭天大典多严重的一件事情,给这群蠢货说的轻描淡写盖过去。
正烦躁的时候,门口太监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
梁帝猛然把怒火压下去,转脸看向宫门口。
皇后回宫以后,也当然没有被“处置”,此刻穿着一袭曳地宫装,仍是端庄静雅母仪天下。
“陛下在气什么。”皇后悠悠看过来。
从前帝后间也经常这么对话,可没有哪一次梁帝是这样羞恼成怒。
皇后拿起一只空杯子,吩咐宫女:“去给陛下沏一杯枸杞过来,给陛下降降火。”
宫女们立刻捧着杯子去了,离开这压抑的地方。
“祭天大典出事,这是开朝以来的第一次。”皇后慢慢说,“不怪陛下忧心。”
都说民心不稳最让人恐慌,而祭天大典的事外传,轻易就能制造这种恐慌。梁帝脸色铁青,“朕想尽了一切的法子,竟然都压不下这帮蠢货捅的篓子。”
皇后慢慢转身,盯着梁帝道:“既然百姓相信,是因为触怒上天才惹出的事,那陛下就做一件足以让上天原谅的事,百姓的嘴自然不言而堵。”
梁帝没想到皇后会真的给他出主意,顿时怔了一下,随即目色阴深起来:“什么是足以让上天原谅的事?”
皇后接过宫女手中递过来的参茶,淡淡一笑:“很简单,陛下下令大赦天下,所有牢中死囚犯人一律免除罪名释放,这还不是上天最仁慈的事吗?”
那一刻,震惊从梁帝深不见底的眼中划过。
——
“大赦天下,居然是大赦天下……”所有龙安镖局的昔日的伙计都没有料到,将他们的总镖头从牢里放出来的,竟是这样一道旨意。
此时距离祭天大典不过刚过去两日,大赦天下的圣旨就猝不及防从宫里传了出来,似乎是下旨的梁帝也很匆忙。
孔玲珑看着夙夜,其实包括她在内,也真的以为要费尽什么办法给赵卓英洗脱罪名,帮他平反。
可夙夜的法子就粗暴直接的多了。
大赦天下,所有人都放了。这法子粗暴,直接,但并不简单。
所有法子中,谁敢说能左右帝王,让皇帝同意大赦天下。这似乎比找证据,抓罪人,一点点洗刷掉污名更大胆不敢想。
“陛下也是人,”夙夜道,“只要抓住了他的心里,没什么不能的。”
皇后捏着梁帝软肋,必要时候在这软肋上烧一把火,就是水到渠成的成熟时机到来。
夙夜语重心长说道:“最重要的是,想在陛下面前,为赵卓英一个平民去申辩他冤枉与不冤枉,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一样。何况现在造成这一切的锦衣卫已经得到报应,是否非得给赵卓英辩个清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