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赶到中心医院的时间有点迟,却恰恰好赶上领取方涛的检查报告。方涛的主治医生看过报告后,表示方涛恢复得很不错,可以安排出院回家休养。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日,若是赶不及今天办完出院手续,方涛可能得在医院里跨年。一家三口一合计,觉得虽然中国人没那么重视新历新年,但在医院里迎接一个新的开始终究是不吉利,打算赶在今天把出院手续办了,安安稳稳地在家里跨年。
说是一家人一块儿跨年,但方涛和沈彩萍年纪大了,睡得早,吃过晚饭坐在一块看了会儿电视,就靠在沙发里打起来盹。
方云晚推醒父母,劝他们回房间去睡。
沈彩萍本来还想强打起精神多陪儿子一会儿,方涛却说她这段每天一早就往医院跑太过辛苦,硬要她早些休息。方云晚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耳熟,昨天江修煞费苦心,也一样是想要他休息一会儿。
世上的爱有许多种模样,但落到地上,好像无非都是那么几件事。
吃饱,睡好。平安,喜乐。
方云晚帮着方涛劝沈彩萍去休息,沈彩萍一步三回头地看方云晚,念念叨叨:“儿子难得回来一趟,好不容易闲下来,你也不想着多陪陪孩子。”
方涛推着她的后背把她送进卧室,站在卧室门口对方云晚说:“零点的时候,江边有跨年烟火秀,你要是在家待着无聊,可以去看看。”
“好的,您和妈妈好好休息。”
又过了几分钟,父母卧室里的灯熄了,方云晚终于轻轻松了口气。他站起身,穿上外套,拿围巾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想了想,又走进房间,另外翻了一套围巾和帽子出来,带着下了楼。
小区中庭有一个巨大的「happy newyear」的灯牌。跳广场舞的阿姨在灯牌前踩在音乐的节拍,活力无限,旁边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夫妻,有相互追逐玩闹的孩子。
他好像离开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切都没有变化,他的父母依然慈爱,他的身边还是有江修,宁远的生活也和过去一样,平静惬意。
江修站在小区门口等他,远远地朝他招手。
方云晚快步朝他走去,边将手里的围巾和帽子严严实实地给他裹上,边问:“吃饭了吗?今天还发烧吗?许路遥允许你出来的,还是你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江修微微低下头,方便方云晚把毛线帽子戴在他头上,擦过方云晚耳边时,轻声说:“许路遥可管不了我,我只听你的。”
“知道了,江老板。”
方云晚笑着弹了一下帽子顶部的毛线球,圆滚滚的毛线球在江修头上蹦跶摇晃。
那是他读初中的时候沈彩萍给他织的帽子,还带着点孩子气的可爱活泼,戴在江修头上有些怪诞好笑。
可他从前就喜欢极了像这样,把江修未来得及参与的那段人生,拿来与他分享。
蓬松的羽绒服大衣蹭过来,江修暗里握住方云晚的手:“领导,我们去哪儿?”
“去江边看跨年烟火吧。”方云晚一张晶莹的脸被帽子和围巾包裹着,像是一块晶莹的玉石,冷风在他脸上吹出的红晕,便是不掩光彩的微瑕。
他把手指塞进江修的指缝中,与他十指相扣,仰头看江修:“以前在隅城跨年,我们也会去看跨年烟火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江修刚刚认识方云晚的时候,他是个被拉到捐赠仪式上充数的大一新生,一心迷恋着他的老师白铭。白铭结婚后,方云晚难过了好一阵子,是江修陪着他走出阴霾,紧接着又一路捧着宠着哄着,小心翼翼地追求他。
他们正式在一起,应该是在方云晚大二那年,是在隅城海边的跨年烟火之下,方云晚第一次主动握住江修的手,江修才第一次尝试着拥抱他,亲吻他。
后来,他们在一起时的每一次跨年,他们都会一起去看一场烟火。
他们分开的那段日子里,江修想过,是不是他当年吻方云晚的时机不对,烟花易逝,他们挑在那样的时刻确认心意,是不是就暗含了此情绚烂有余,却注定难久?
幸好,是他想多了,他的云晚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于是,江修笑着点头:“走,去看烟火。”
江边人潮拥挤,被人潮推动着,江修与方云晚顺理成章地暗暗拥抱在一起。借着人潮的掩护,方云晚被江修紧紧拥在怀里,夜空中炸开的烟火五光十色,将他白皙的脸庞映得熠熠生辉。
“江修,我们以后每一年都能一起看跨年烟火吗?”
“当然。”
江修趁着火光落尽的短暂黑暗,飞快地低头啄吻过方云晚的嘴唇,在下一朵烟花绽放前,迅速撤离。方云晚轻轻抿住唇,想留住那轻快的一吻留下的温度,可夜风太盛,江修双唇的温度太低,那一点零星的暖很快被吹散在风里。
方云晚觉得有些遗憾,但江修的气息很快就重新吹落在他耳边:“等我一百岁的时候,你只有九十六岁,我要是走不动路了,你用轮椅推我来。”
“好,一言为定。”
烟火落尽,江边又被黑暗笼罩,江修觉得怀里的人猛然站直了身子,紧接着,自己被风吹得发冷的唇被一双柔软而滚烫的唇贴上,暖意随着被彼此撬开的唇齿,寸寸入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