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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整个天地都在静静的安睡,满天疏疏落落的星星,像一只只萤火虫,闪烁着透亮的光。
萧萧的夜风从大开的落地窗吹进,拍打着我疲倦的脸。窗帘鼓起扬高,差点把放在书桌上的奖杯扫落。
我打着赤脚下床,把奖杯往里移了移,害怕等会儿会刮大风,干脆把奖杯收到了柜子里。
再上床时,我看一眼墙上的电子时钟——两点二十。
从吃过晚饭上床到现在,我已经对着奖杯愣了近六个小时。
高炫用他本就超过常人的情商排了一出影射社会现实的舞台剧,力压一众比他小几岁的弟弟妹妹,拿到六一儿童节的优秀奖。
下台后,他把奖杯送给我,奖杯里装着那条链子。当时,他仰着下巴,用那双卸了妆也依然脱不了狐狸媚魂的眼睛俯视我,“爱哭狗,认主人了吗?”
“认。”
当时我是这样回答他的,不得不佩服高炫的手段,现在的我,真的从身到心都服服帖帖的认了“狗”这个称呼。
整个活动厅的人同时喊出“年甚”的那一刻,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
高炫让别人了解我的内心,让我获得尊重,让我不再是那个永远在角落,永远被无视,永远被嘲讽的丑八怪。
六一活动结束,活动厅里的人往外走,许多我不认识的人主动过来和我打招呼,第一声,就喊出了我的名字——年甚。
那种被人看见,那种人理解的满足感,全部都是高炫给的。
他为我做了这一切,我有什么理由不臣服于他吗?
我侧卧在床上,视线正对墙上霹雳啪啦送给我的那幅画,趁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星光,我大致还能看清天使的白色翅膀。
霹雳啪啦也编了一个童话故事来安慰我,他的目的比高炫单纯,他希望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坚定的做自己。
然而,高炫却能改变别人的目光,让我从那个无人知晓的,可怜的,卖可乐的小男孩变成众人关心的对象。
故事的结局同样是死亡,前者真心真意,编造出可乐精灵带我的灵魂去另一个的世界。但这样的安排,并没有让生活在现实中的我获得慰籍。
后者演了一出戏,相同的处境让我感受身受,我跟着小洛死了一次,死亡之后,众人的友善目光再燃起我对生的希望。
脑子里乱乱的,一直胡思乱想。从被人无视到被人认识,这种极端的转变来得太快,导致我失眠睡不着。
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两点二十五,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清晨醒来,落地窗外的杂物倒了一地,昨夜果然刮大风了,我心里庆幸,还好早就把奖杯收了起来。
把奖杯从柜子里拿出来,我找了一个绝对安全又特别显眼,一进房间就能看见的位置放好——床上两个枕头之间。
吃过早饭,我回房间拿书包,准备去上学,关卧室门时,我从即将关上的门缝里看见原本摆正的奖杯倒了,灿金的链子倒了出来,一半搭在素色格子的枕头上。
我突生一个想法,决定做一件让主人开心的事情。
我打开门,拿起枕头上的链子,放进书包里。
接送我的车停在胜天小学门口,从车上下来走进教室这么一段路,就有接近二十个陌生人热情地给我打招呼,和我聊天。
“嗨,年甚。”
“年甚,今天还挺凉快的。”
“年甚,你这件衣服什么牌子,那儿买的?”
“哇,我昨天才知道胜天的招生宣传用的是你的成绩,年甚,你真够厉害的。”
我笑着回应他们,回答他们的话。这种感觉太好了,我真的很开心。
在学校里,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和睦的氛围。
早上第一节课已经上了好几分钟了,高炫才进教室,他垂头阴沉着脸,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英语老师居然不怕死的说了他一句,问他为什么不打报告。
最视死如归勇士这个奖,我真的很想颁给英语老师。整个胜天小学里,他是唯一一个把高炫当学生的人。其他人不是把高炫当天神一样供着,就是当瘟神一样躲着。
高炫埋头坐到座位上,我看他的表情,猜他应该心里很烦,闷气很大。
他把背上的书包取下来,拿着背带一胳膊砸向桌斗,课桌向前倾斜,撞在前桌男生的背上,男生浑身一抖,一声不吭,连头都没敢回。
本小弟服侍了这位大哥一个月,跟着大哥学了一点察言观色,于是,我很有眼色地捡起滚到他腿间的书包,摆正位置,放进桌斗里。
高炫一脑袋栽下去,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理英语老师的意思。
英语老师没再多话,继续讲课。
他今天怎么了?这可不像他平时的作风。我看了他一眼,也没多想,继续听课。
“叮铃铃铃……”下课铃响。
前桌的男生可能是察觉到了高炫异常的情绪,怕惹祸上身,老师一喊下
', ' ')('课就麻溜地跑走了。
我拍拍高炫的肩,他抬头,愁着一张脸望我一下,转头又朝课桌栽了下去。
我说,“你看啊,你不看吗?”
高炫保持头朝下的姿势没动,拉长声音,郁郁地问,“看什么?”
“你的成绩啊,月考成绩出来了,贴在黑板右边,你是全班第七。”我说。
“噢——”高炫这声比刚才那声还丧。
“你怎么了?”我手搭上他的肩,“出什么事了吗?”
高炫抬起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晃了晃,像投降举白旗似的。
连话都不想说了,一定有事。我手伸进书包,摸到链子后,将其团成一团捏在手心,小心地不让他看见,想给他一个惊喜。
我把捏着链子的手背到身后,另一手抵在嘴边,凑近他耳朵,我想把惊喜告诉他,又觉得直接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
手掌的这一端是我的嘴,那一端是他的耳朵,我张开的嘴隔着一只手掌的距离停在他耳边呼吸,好几秒,都不知该怎么说。觉得自己这样好傻,就“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可能是这声超近距离的炸耳雷起了作用,高炫直起了身,懒懒地靠着后桌,抬手揉自己的太阳穴。
揉太阳穴?这种动作他从来不会做。虽然我很肯定我的猜想,但还是选择不用肯定句,而用问句,“你遇到什么伤脑筋的事情了吗?”
高炫略有些吃惊地看着我,笑一声,委婉地夸我,“你的情商快追平动物园里大猩猩了,但是离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是大哥教得好,是大哥教得好。”我笑兮兮地溜须拍马。
高炫以前说过我很多次,说我情商为负,遇见事情不知道该如何正确的解决。还说上天是公平的,像我这种在学习上天资超凡的人,处理生活问题蠢得像一头猪。
他以前问过我,问我为什么不反击那些看低自己的眼光,我没回答,埋头机械地做练习题。
他又问我,“我是班上第一个叫你名字的人吗?”
当时,我直直地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的秘密,半晌,噎声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手附上我的后脑勺,像摸小狗的头那样,一下一下地往后顺,“因为……”
“为”这个字拖够了长音,他快声,“你笨啊!”
然后,他数落我一顿,像家长教导孩子一样耐心地教育我,说听到攻击自己的言论,必须第一时间反击,拼了命也要将它扼杀在摇篮之中,不然,众口铄金,这些声音很快会铺天盖地,给自己带来不可化解的负面情绪,最会,很可能会把自己逼上绝路。
这些话,我并没往心里去,还笑他居然还会用“众口铄金”这种成语,他说上课随便听听就行了,走捷径能拿到好成绩,不需要认真学习。
高炫聪明,他太聪明了。一个月的接触而已,就将我摸了个透,知道我想要尊重,害怕歧视,知道我已经身处崩溃的边缘。
他掐着我的每一个点,排了一出舞台剧,还对外保密,在我完全未知的情况下给我的身心带来沉重一击。
我想做一个有人在乎的人,如果那个人想要的是一条狗,那么,我愿意变成一条狗。
“你猜我背后这只手里有什么?”我珉着唇笑。
“不想猜。”高炫闭着眼睛揉太阳穴,动也没动,“烦!”
我把链子的接口处扣好,一圈一圈的往脖子上绕,一共绕了四圈,他口里的腰链被我戴成了项链。
“你看,你的小狗可爱吗?”我厚起脸皮逗他,故意捻着嗓子,错开上鄂和下鄂,学婴幼儿那种牙牙学语的声音。
这学腔的声音果然有效,高炫抬眼看我,只愣了半刻,笑声便从喉咙里喷射出来。
我两手都伸出食指,比成一个一,指尖对准笑出来的梨涡。他笑出声的那一刻,我心里顿感羞耻——我居然在装狗逗主人开心。
高炫两手拿住我的手,把我支出来的两根食指往我脸蛋上按,略尖的虎牙衬得他的笑容如鬼魅般勾魂,“可爱可爱,真的好可爱。”
我脸蛋上的肉被自己的手指推得往上,像一座小山丘似的出现在我的视线下方。
“狗狗,叫一声我听听。”高炫抓着我的手,把我支出来的两根食指使劲往脸肉上按。我都感觉有点痛了。
听声,我只犹豫了一秒,便学狗吠,“汪汪汪汪……”
刚叫两声,高炫的笑容变了,瞬间阴沉,然后,恢复如初,他松开我的手,大声喝止,“停!”
不明所以,我只好闭嘴。
“游戏结束,你可以滚了。”高炫声音冰冷,“滚”字说得很重,又烦恼地揉太阳穴。
游戏?
我满脑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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