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宁冷眼看着这少女,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做事却极为稳妥。听得这少女唤她大姐,开口又满是关切的话语。墨宁原本觉着这小姑娘对原主倒是不错,照顾原主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然而仔细一看这姑娘的打扮,一袭嫩绿的春衫配上淡黄的束腰,似是随意的梳着一个堕马髻,任由几缕发丝垂在脸颊两侧,再加上精心修饰过的几乎看不出的妆容,尤其是粉嫩嫩的腮边,更是衬得她整个人如同初夏之时,荷塘中含苞欲放的花骨朵,极是清丽可人。
墨宁忽而就想起了这个世界的剧情来了,原本还算和善的眼神瞬间就冷淡了下来,冷声道:“不用了,吐了这口血后,我觉着好多了,不必麻烦御医再走一回。”
见绿衣少女一脸担忧的张嘴准备再劝一劝自己,墨宁立即飞快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药熬好了?端过来给我吧!”
语气极为理所当然,仿若眼前这少女,不过是她的婢女的一般。
那少女也不恼,担忧的看了墨宁一眼,而后端了药碗过来,仔细的一口一口吹冷,小心的服侍着墨宁喝了。
一举一动极为妥当,便是墨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墨宁眼中的寒意愈浓,待到这少女轻柔地为自己擦拭掉嘴边的药渍后,墨宁抬眼看了她一眼,再次吩咐道:“行了,我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绿衣少女接连被墨宁用这种使唤下人的口吻吩咐好几遍,目中也闪过一道恼意。墨宁见此,忽而便是一笑,抬眼紧盯着这少女的双眼,又蹙了蹙眉,仿若想到了什么,语带深意的开口道:“对了,你来我府上也有些许时日了,心中想必也挂念爹娘与你姨娘。如今我身子已经大好,倒不好总是留你在府上。这段时日倒是有劳你的照顾了,过几日我再给你备点厚礼,你一道儿带给爹娘,如何?”
听得墨宁此话,绿衣少女沉静的眼眸中终于掀起了些微的波澜,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又瞬间被担忧之色取代了,皱眉拉着墨宁的手道:“大姐可是嫌弃我照料的不够精心?你方才还在呕血,我若是就这么回了府,爹娘问起来,我哪有什么颜面提呢?”
见墨宁还欲开口,这少女连忙急声道:“更何况,瑾哥儿还需要人照料呢!大姐就算不顾念自己的身子,好歹也为瑾哥儿想一想。”
少女口中的瑾哥儿,便是原主的儿子。
墨宁忍不住挑眉,这话说的,好像原主的儿子离了她就不能活似的,脸可真大!
这么一想,墨宁委实被她恶心的够呛,再次出口的话也就毫不客气了,“瑾哥儿是侯爷的儿子,正经的侯府世子。我们这样的人家,孩子生来便是金尊玉贵的,只愁生不愁养。哪里会离了谁就不得劲儿了呢?”
可别太把自己当盘菜了!
绿衣少女听懂了墨宁的话中之意,脸上羞恼之色一闪,咬了咬唇,委委屈屈的看着墨宁,颇为不解的问道:“大姐,可是我这几日哪里照顾不周了?以至于今日你火气这般大?”
墨宁冷笑,“既然你开口问了,我也不跟你废话!实话告诉你,你心中打得什么算盘,我肚里都一清二楚!往常见你是个好的,却不料是个肚里藏奸的!瞧瞧你今日这身打扮,没少费功夫吧?若不是如此,我还看不出你的龌龊心思来!”
绿衣少女心中一惊,不料墨宁突然发难,顿时愣在当场。不过,她素来有决断,心性极为沉稳,不过吃惊了片刻,便反应了过来。右脚狠狠往地上一跺,绿衣少女的眼泪顿时就流了出来,一边从袖中掏出帕子来擦眼泪,一边对墨宁哭诉道:“我自问来了侯府后未曾行差踏错过一步,照料大姐和瑾哥儿亦是尽心尽力。不料大姐竟这般疑我,着实令人心寒!”
说完,绿衣少女便这么哭哭啼啼的跑出了门去。
墨宁望着她跑远的背影,目中寒光乍现。心中冷笑不已,还真是个演技派,若不是自己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怕也是要被她这般做派瞒了过去!当真称得上一句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原主就这么死在她处心积虑的谋划中,竟是无一人发现,反倒交口称赞她好脾性,对原主姐妹情深。
墨宁对此不由嗤之以鼻,都接管了原主的丈夫和孩子了,能不姐妹情深么?
见碍眼的人终于滚了,墨宁顿时觉着空气都清爽了几分,在脑海中细细的捋顺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剧情。
原主名为谢宜萱,乃是国子监祭酒谢墨的嫡长女。谢宜修少有才名,天资绝佳,常常令谢墨惋惜长女不是男子,否则,必是状元之才。
更何况谢宜萱才貌双全,眉眼如画,一举一动极是端庄大气。京中闺秀,论及相貌才华,竟是无一人能与谢宜萱比肩。
谢宜萱这般品貌,提亲之人自然是踏破了谢家的门槛。谢墨对爱女亦是极为看重,考量了许久,于众多求亲者中,为谢宜萱选了长宁侯世子苏淮安为夫。
苏淮安少年俊才,虽为侯府世子,却并无半分骄矜之气。更兼生的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身姿挺拔若青松。谢墨为谢宜萱择的这门亲事,任谁都得说一句,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极是相配。
事实也却是如此。谢宜萱与苏淮安成婚后,夫妻恩爱,隔年便产下一子,便是苏瑢瑾。而后长宁侯病逝,苏淮安承了长宁侯之位,顺势便为嫡长子苏瑢瑾请封世子。夫荣妻贵,谢宜萱自然是顺理成章的成了侯夫人,身份更为尊贵。
只是好景不长,谢宜萱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直到嫁进侯府第七年,谢宜萱便彻底卧床不起,眼看着竟是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了。谢宜萱的母亲颜氏见女儿病得如此之重,简直是伤心欲绝,又想着自己那可怜的外孙,时常痛哭不已。
这时,谢宜馨——也就是方才那个绿衣少女站了出来。谢宜馨乃是谢家庶女,生母不过是谢墨的通房丫鬟。直到谢墨娶了颜氏之后,颜氏为了以示自己的大度,这才将谢宜馨的生母抬了姨娘。因着谢宜馨生母的名字里有个兰字,府中便称她一声兰姨娘。
兰姨娘只有谢宜馨一女,比谢宜萱小了整整七岁。如今谢宜馨的年纪,恰巧便是当初谢宜萱嫁给苏淮安的年纪。
谢宜馨自小便聪慧伶俐,为人极是沉稳,又素来知进退,很是贴心。颜氏与谢宜萱也很喜欢她。尤其是谢宜萱,因为二人差的年岁大,谢宜馨又极是早慧懂事。谢宜萱对谢宜馨当真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念着她的身份有所欠缺,暗中照拂了她不少。
只是谢宜萱不知道的是,谢宜馨并非是寻常人,乃是从后世穿越而来之人。因着苏淮安才貌出众,文武双全,在后来的皇室倾轧中力挽狂澜,保住了凤朝江山。后世史书中自是将苏淮安的德行大书特书,赞美之词满纸皆是。
又提及他对夫人的情意坚定不移,二人携手白头,无一姬妾。
谢宜馨在后世学到这段历史之时,便将苏淮安奉为心中的男神。痴念之下,竟是无故穿到了凤朝,成为了谢家的庶女。
原本谢宜馨心下颇有几分兴奋,立志想要将男神追到手。只是她低估了封建社会对女子的束缚,来了凤朝这么多年,谢宜馨竟是连门都出不了几次,更别提偷偷出去偶遇男神了。
想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处境后,谢宜馨顿时就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老老实实的待在谢家后院不出幺蛾子。她原本还算是有良心,想着嫡女与嫡姐不如自己以往看的许多宅斗小说一般恶毒,反而还对自己颇为照顾,对谢宜萱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只是到了谢宜萱议亲之时,听闻长宁侯府也前来提亲,谢宜馨的心头便是一跳。待到谢宜萱的亲事落定,果真是要嫁给苏淮安,谢宜馨心里便不淡定极了!
男神要结婚了,新娘却不是自己。谢宜馨的内心甭提有多失落了。更何况,没人比她更清楚,苏淮安有何等深情,在这么个妾室合法的年代,碰上这么个夫君,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只可惜,这个幸福的人,不是自己。
谢宜馨对谢宜萱的态度顿时就变得奇怪了起来,心中憋着一口气,忍不住埋怨起老天爷来,你说,莫名其妙让自己穿越就算了,好歹也让自己穿成谢宜萱啊!穿成这么个就差一步的身份,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亲眼见证谢宜萱有多幸福吗?
即便谢宜馨再淡定,心中难免也对谢宜萱生出了恶意。鬼使神差的,谢宜馨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世看过的宅斗小说,有不少都是原配去世,为了维护两家的姻亲关系以及照顾原配所出的孩子,原配的娘家会与原配的丈夫商议,选出一个庶女成为这个丈夫的继室。
这个念头一起,想着苏淮安那神仙一般的样貌,谢宜馨一时间不由痴了。她对花木一道很是有一手,凭借着与谢宜萱多年的情分,经常前往长宁侯府。与苏淮安和苏瑢瑾联络感情的同时,也悄悄地给谢宜萱下了毒。
谢宜萱为人谨慎,每回的用量极少,更有花木相克,这才使谢宜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又在天道的庇护下,连御医都查不出任何异常。
此次谢宜萱病重,谢宜馨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便主动请命前去侯府照料谢宜萱。
颜氏想着姐妹二人多年的情分,也就点头允了。
结果这一允,就间接的葬送了谢宜萱的性命。
谢宜馨所谋得逞,成功让谢宜萱丢了性命。又使计让苏瑢瑾只认自己一人,但凡不见自己,便大声哭闹。
苏淮安听闻爱妻去世的消息,恨不得跟她一道去了。只是妻子留下的独子尚且年幼,苏淮安怕自己就这么去了,到了地府见着妻子,不好与她交代。
又见长子离不得小姨子,苏淮安更是神伤。谢宜馨见此,主动提出照顾苏瑢瑾一事,却被苏淮安明言拒绝。苏淮安说的很是诚恳,“我心中只有你大姐一人,再不会有旁人了。”
谢宜馨犹自不甘,以苏瑢瑾为筹码,说自己只是想照顾瑾哥儿,并无其他心思。更何况,自己不过一个庶女,婚嫁上自然不会如嫡姐一般如意,只念着嫡姐在世时对自己的照拂,好好为她照顾孩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