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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入宫时没带什么行李,此番出宫,也只带走了几个惯常把玩的物件。
黎却觉得,这屋子登时空了下来。
距殿下午歇过去没多久,被褥枕头间的气息还未消散。重华在的时候,黎不敢流露出半点肖想。
重华走了,黎壮着胆子爬上了这张床,将自己埋在被褥中,贪婪地呼吸殿下残留的气息。
殿下不会知道的,黎安慰自己。心里却清楚,他在打破禁忌。
他已经学会在殿下看不到的角落肆意妄为了。
他更不乖了。
隔着床帐,和歌跪伏在地。屋外传来刑杖着肉的声音,每一声都让他重重一抖。
那是沈侯跟前的一个侍卫,沈侯走的时候却没有随侍。和歌亲耳听到圣人下旨,杖毙。
罪名是窥探沈侯起居。
和歌几乎立刻就想起圣人昨日问自己沈侯午歇是否安稳,想起圣人命自己今日晚些来,然后明白了这一日走马灯似的事情的缘由。
如果仅仅只是给圣人传消息就要以命相抵,那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又会是什么下场?
“圣人,听松带到。”
教养姑姑平板无波的声音响起,如一声惊雷在和歌耳边炸响。
和歌顾不得畏怯,高声道:“圣人,是奴服侍沈侯不力,与听松无关。”
他甚至下意识向前膝行几步,然后被反扣肩膀压在地上,口中仍然喊着,“圣人开恩,圣人明察。”
“聒噪,”黎淡淡道。便有人取了巾帕堵了和歌的嘴。
这些侍奴都是他为殿下调教的,再怎么容色秀丽、音色动人,既然已经被殿下厌弃,就没有价值了。
连带着听松也不能用了,否则哪天在殿下面前聒噪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殿下要更讨厌自己了。
黎看向听松。这是原本也是他为殿下预备的侍奴,另辟蹊径朝着阳光帅气的方向雕琢,想着或许殿下会想尝个新鲜。
却没想到还在内苑,就与同训的和歌暗生情愫。
往日在天庭,侍奴中有此苟且,是要当场打死的。侍奴应当守贞,不是主张顺应天性的神灵们有多看重贞洁,只是基于一个朴素的逻辑:既然已经出卖色相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这色相就不能再货与他人。
可当这对小鸳鸯的事儿被揭破时,黎却一反常态地压下了,只是命人严加看管。
那一批侍奴,出众者如乐容早就成为殿下近侍,稍逊一筹的也陆陆续续都送到殿下身边,或充舞乐,或执洒扫,或奉笔墨,不一而足。唯有这两人一直留在内苑,一遍遍重复早已熟稔的功课。
此刻,和歌被堵着嘴死死按在地上,听松看似安静地伏在地上,不过紧紧扣着地面的手指仍然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黎忽然就想知道,这么多年后,这对日日相见而不相亲的小鸳鸯,还剩下多少感情。
“和歌办砸了差事,当死,“黎轻描淡写地下了判决。
床帐外,听松猛地一颤,不断挣扎的和歌也安静了下来。
黎深深吸了一口残留着殿下气息的空气,神色餍足:”但这与你无关,听松。只要你说一句,与和歌再无瓜葛。“
”你功课都学得很好,今后可以在内苑教导后辈。“
听松一怔,然后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请与和歌同死。“他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妨碍他做出选择。
”同死?不,不是同死,“黎摇头,”朕养了你们这么多年,总该收回些本钱。你若要与和歌一道,便同入教坊为伎。“
”卖艺也好,卖身也罢。稍后让管事给你们算一笔账,什么时候将朕投在你们身上的本钱收回来了,什么时候才准死。“
宫中遴选侍奴时,是特地挑的父母亲人俱全的孩子——若是乖巧听话,全家都能衣食无忧;若是不受教,举族都要受牵连。
所以,圣人说不准死,就是不准死。
听松听罢,却笑了,笑容如冬日暖阳:”谢圣人成全。“
二人被带下去后,黎还有些恍惚。
他在这些侍奴身上耗用的赀财难以计数,两人便是卖身,也注定了要用一辈子还清。
听松却还谢他,谢他让他们能生在一处,死在一处。
黎想着想着,鼻子就有些酸。抬手去揉,又碰到高高肿起的脸颊,疼得钻心。
他不敢糟蹋自己的脸,费力揉开了淤血,却没有上药——殿下没有允许他上药。
其实黎知道,殿下不会这么刁难人。脸上带伤是多麻烦的事,只要他问一声,殿下肯定会准的。
甚至,便是他不问,私自上了药,殿下知道了也不会生气。
可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殿下严厉地管束他,也周全地护着他。
殿下会顾惜他的体面,主动提醒他擦了药恢复快些;他再想教训自己这张总是惹殿下生气的嘴,殿下就会拦着。
黎将自己深深埋在被褥间,幻
', ' ')('想是殿下抱着他。
从前,若是他受不住,殿下就会摩挲着他的脸颊,鼓励他。
“乖乖受罚。罚完了,还是孤的乖阿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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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中、吏部尚书、弘农郡公杨三思的府邸,这一天大开中门,迎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莫说旁人,便是乐容自己,也惊讶于此刻所受到的待遇。
他知道北衙内卫这一块铭牌的分量。此番进京,他便是靠着这块牌子,得以纵马驰道、直叩宫门;此前在江南,在沈霖顾不到的地方,他也时不时就得悄悄拿天子亲军的身份恫吓地方官员,让他们不敢对阿郎有半点慢待。
按说当朝宰辅可不是地方官员能比的,不过乐容想起有一次阿郎与沈公闲谈,言及这位宰相”乏甚筋骨,故能长居相位“,与再看着面前一团和气的中年男人,心里便有了数。
果然,听到乐容来意,杨三思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还道他明日亲自送沈十一娘归家。
乐容可不敢应下,自家阿郎虽然谈不上闭门谢客,但面前这位显然不会是阿郎愿意露面接待的客人。
他忙转移话题,问是否能见见十一娘,回去也好汇报小娘子近况,”稍解沈侯思妹之情。“
这并非重华或者黎的吩咐,只是在经历了和歌邀宠、自己惨遭加训后,乐容也着实有了些危机感。他知道自己这些年确实是荒废了,岁数又一年年见长,比身子定然是比不过圣人夹袋中一茬又一茬年轻水嫩的男孩子。也唯有在差事上多多用心,才能长长久久地做阿郎的小跟班。
而且这位杨相公确实好说话的过分了,毫不犹豫便应了下来,命人去请沈家娘子。
见到沈十一娘第一眼,乐容便后悔起自己这份觉醒。
数日不见,这自幼生长在江南的小娘子已经换上了京中时兴的打扮,就像是亭亭玉立的出水芙蓉,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天香牡丹。
这也就罢了。以乐容的眼力,却明显看出这小娘子清瘦了不少,厚厚的粉黛也无法完全掩下眉目间的憔悴。
……乐容几乎能想见自己回禀时,阿郎会如何震怒了。
瞒下?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明天阿郎便要来接小娘子,届时还有什么能瞒住的?
就在乐容认定自己即将成为一条被烧死的池鱼时,沈十一娘开口了。
早已从传话的仆役口中得知乐容的来意,小娘子在象征性与舅父寒暄之后,便对乐容道:“六哥哥身体不好,怎么能麻烦他来接呢。咱们今日便走吧。”
不提杨三思终于维持不住的笑容,乐容连声应下,颇有几分死里逃生的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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