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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宪对挨揍很有经验了。
精致的小羊皮鞭,柔韧轻巧的教鞭,能抽出云霞般好看痕迹的散鞭……都是莱恩先生的。可怜的阿宪只有一根牛皮鞭子,沾了水,抽在身上像是要生生刮下一条肉来。
虽然重华只说记账,宁宪却不敢真的让这账就这么记着。十鞭子也就罢了,这要万一哪天再犯点什么错,新账旧账一起算,他可没自信能熬得过去。
一行人落脚的地方是莱恩置办的谢公馆,位于公共租界。莱恩已经在此住了一年,又为重华到来大肆采购了一番,各色用品都是齐全的。这会儿,宁宣带了人去主卧更换被褥、布置重华惯用的陈设;莱恩找了管家,确认今晚接风宴是否预备妥当;宁宪端着茶进书房,瞧着先生随意翻看几张报纸、似是空闲,便主动问是否可以把帐清了。
重华看了他一眼:“莱恩说晚宴邀请了许多租界名流,可有你忙的。”
“那您抽轻些?”宁宪谄笑。
重华对此的回应只有三个字:“没睡醒?”
既是自己找抽,宁宪也没什么好忸怩的,得了先生应允,便痛快扒了裤子。
当然,这不是说他不知道害臊。怎么说他宪少也是黑白两道上有名的人了,却还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打屁股。
更糟糕的是,他刚撑着书桌撅起光屁股,小猫咪在外面开始挠门了。
“喵嗷~”
“喵~”
“喵……”
声音越来越低,像一个沮丧的孩子,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要被大人关在门外。
宁宪心里有些打鼓,怕先生心一软把小猫咪放进来——那也太丢人了。
正当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主动建议换个时间,屁股上突然炸开剧痛。
“一!”
宁宪死死抓住书桌边缘,好悬没跪下去——那这一下可就白挨了。
“您怎么……“他不无抱怨地回头,想控诉这种突然袭击的行径,却赫然瞧见先生轻轻笑了笑,又扬起了鞭子。
”嗷——二!”
两瓣圆鼓鼓的屁股蛋各排布了五道鞭痕,间距相等,左右对称,非常满足强迫症的审美。
这固然是因为没了黎包办一切后,重华连抽人的手艺都日益纯熟,但也有赖于宁宪的配合——这位宪少一副惫懒模样,承罚的规矩竟也不差。
当然,没有人天生就知道该怎么挨打,无非是受过教训,知道怕了,才能咬牙忍着。
就像宁宪自己,年纪小的时候抗不下来,也曾因为坏了姿势、漏了报数,没完没了的被加罚;五鞭子生生挨到二十多下还没挨完,躲到墙角眼泪汪汪,说什么都不肯再把屁股露出来……恼得重华摔了鞭子,再不理会他。
直到如今,宁宪晚上偶尔还是会做噩梦,梦到那段被漠视被弃置的经历,惊醒之后心慌气短,很长时间才能平复下来。
检查了一下新鲜出炉的作品,感觉基本符合预期,重华就把鞭子往宁宪跟前一搁,吩咐对方收拾了。
对刑具的清洁保养收纳已经是宁宪做惯了的,自然无需先生多说。
不过……
宁宪仍旧保持撅着屁股的姿势,甚至将屁股抬得更高一些,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重华的动作。
见重华掏出手帕擦手,一副已经完事的样子,他连忙唤了一声:“先生。”
重华抬眼看他。
“您……您不帮阿宪上药么?”宁宪细声细气地提醒。
——一直以来,只要他能规规矩矩挨揍,不劳烦先生加罚,先生就会帮他上药。
宁宪很是珍惜这样跟先生亲近的机会,这也是他努力克制着闪躲的第二大动力——仅次于对重华会不耐烦的恐惧。
重华却讶然挑眉:“你带伤药了?”
呃……宁宪呆了呆。
“这屋里没药,”重华平淡道。如果这书房是黎布置的,重华自然能在习惯的位置找到任何会用到的东西。但如今黎还是个只会喵喵喵的撒娇精,他也只能适应这种要啥没啥的生活。
”你坚持的话,我可以去取一些,“重华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伤药这种东西,莱恩定是有备着的。
不过……
”阿宣应该在门外。“
”不,不用了,“宁宪一下子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把裤子穿好,”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重华很有耐心地等宁宪恢复沉稳可靠好哥哥的人设,甚至还同意对方把鞭子藏进那樽半人高的大花瓶,等没人的时候再悄悄拿回去。
这也是他痛定思痛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如果他当时再多一些顾惜,而不是……明知道黎脸皮薄、还生生将那点仅剩的体面矜持也撕撸干净,或许黎也不会那么绝望。
——绝望到如惊弓之鸟,再不敢接受他着意温柔的安抚。
“喵嗷~”
看着随着门打开“嗖”地钻进来,使劲儿蹭着他的腿的小猫咪,重华忽然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希望黎恢复记忆。
', ' ')('还是……他可以重新拥有一个纯白的,除了本能对他充满孺慕亲近再无他念的灵魂。
宁宣确实在外面。他听到小猫咪叫就跑了过来,门开之前,正在努力劝这位爷跟他去吃肉干。
见先生如往日般抱起小猫咪,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他松了口气,但还是拉着自家哥哥悄悄问:“没有打扰先生吧?”
没有打扰先生,就是吓着我了。宁宪嘴角抽了抽,也小声道:“没事,你去忙吧。”
宁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哥哥为什么那么急着让自己走——万一先生有吩咐呢?
宁宪咧了咧嘴,装作不经意地靠在墙上,尽量放松肌肉,减少对伤处的拉扯。
是夜,谢公馆灯火通明,宾客盈门。
这样一个推崇西洋人物的年代,宴会自然也不会是一桌桌的尊罍九酝,水陆八珍。厅堂中的长桌铺了雪白的亚麻桌布,白色、银色与金色的盘子里堆满了蜜饯和糕点,然后是炖羊腿、蜂蜜蒸火腿、烤鹿里脊,塞着栗子的山鸡,巴黎的菊莴和白芦笋,塞浦路斯的花菜,意大利的雅葱与刺蓟,咖啡、果汁、蜂蜜水,来自香槟和勃艮第的葡萄酒,等等等等,任君取用。
重华只在宴会开始时露了个面,与莱恩重点引见的几位大使碰了碰杯,便离场了。天才化学家么,不善社交也是很正常的,大家也都表示理解。事实上在外人的心目中,这个谢氏化学公司的缔造者应该是一身白大褂,手中拿着一支试管,里面装着红的绿的蓝的或其他鲜艳色彩的液体,咕噜噜冒着泡泡,背景是许多虽不明但觉厉的化学仪器……看到这么一个清俊儒雅、举止雍容的年轻人,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莱恩却知道重华并不是那种科学怪人,也并没有那么厌恶人情往来。他稍稍多留了一会儿,把那些不那么重要、但却可能成为大金主的军阀代表们继续介绍给宁宪,然后就顺利成章将宾客都留给宁宪应付,自己也跟着溜号了。
他问了仆役,知晓重华往小猫咪的房间去了,因此也不着急,甚至还在心里狠狠吐槽这个吸猫重度患者,然后又感叹了一下这年头果然狗不如猫。
熟料隔着虚掩的房门,却听到了另一个陌生年轻男性的声音。
陌生,年轻,男性。
那机关枪似的语速飞快、夹杂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方言的汉语,莱恩一句都没听懂。但仅仅是谢特地离开宴席、与人在房间里私会这个事实,已经足够让他的肢体突破被酒精麻木的大脑皮层的控制,”哐“的一声将门撞开。
面对集中在自己身上的两人一猫六道视线,莱恩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友善的微笑。
”谢,这位朋友是谁?给我介绍一下?“
”哦你还不认识我吧?我是谢的,嗝,男朋友。“
重华眉头微蹙,另一个人则已是怒不可遏。
”好,好,谢伯荪,数年未见,你竟已自甘堕落如斯!“
”你既不愿革命,我亦不勉强,从今而后,你我割袍断义!“
言及此处,此人竟真的从靴中掏出一把匕首,割下一截衣袖扔在地上,愤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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