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本是稳坐在赵鼎身边,不准备发表意见的。但吕祉突然抛出的“五年平金”,可不是当初都督府中三人商议的结果。右相关心则乱,脱口而出的一声“安老!”,淹没在韩世忠的大笑声中。
就连赵构也起身道:“吕卿,朕岂不愿五年平金,但如果操之过急,只怕非但平不了金,反而招惹得金人南下牧马,长驱直入打到行在。是朕本想做成一件美事,却成了危害江山社稷的不美之事,委实有失朕的本意。”
一众的质疑声中,吕祉气度倒是如前一般的从容,先迎着韩宣抚刀子样的目光,微笑道:“不知相公可曾读过《左传》?僖公十二年,齐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使隰朋平戎于晋。”
“毛锥子的玩意,某听不懂。”韩世忠被吕祉当面羞辱,一张脸愈发地黑了。
岳飞就在韩世忠侧后的位置,忙小声提醒道:“注里讲这里的平字是和的意思,就是齐桓公派遣管仲让戎人和周襄王讲和,派隰朋让戎人和晋国讲和。”岳飞说到这里,方明白平金的真实含义,不禁茫然看向吕祉。
吕祉与岳飞目光相碰,便知道岳飞把自己当作了与赵鼎、李光无异的主和派。他想要解释,却又限于这是金殿之上,只好扭头避开岳飞。
“岳宣抚说得不错。”吕祉声音清朗,仰望着官家,“陛下,适才岳宣抚也曾说过,不出二三年,中原可以恢复。虏人向来以辽东为根本,以中原为四肢。陛下试想,四肢既断,腹心焉能不震恐?腹心既然震恐,又焉能不归还太上皇帝梓棺与两宫天眷?梓棺与天眷既还,五年还愁不能平金吗?”
“至于陛下忧虑的金人南下牧马,有左右二相这样的伊尹之才辅佐,有韩、岳二宣抚这样的命世良将领兵。陛下的忧虑难道还成其为忧虑吗?”
真是谢天谢地谢岳飞,就算五年平不了金,也绝不会发生城下之战。若是换个没有岳飞的其他时空,吕祉可不敢打下这样的包票。
赵构先还踱着步,此时住了脚步,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吕祉适才的文字游戏暗合了官家的心意。赵构向来怕得就是与金决战,难得有一二个雄才大略的文官将和戎之策说得如此光明正大。他高兴之下,忘了左传里面平戎之后还要接续一个地名,只道:“吕卿所言条理清晰,南下牧马之说是朕忧虑过甚。若真能三年收复中原,更是足可告慰列祖列宗,朕是中兴之君,尔等就是中兴之臣。到时候朕把李唐叫来,给诸卿图画凌烟。”
官家有意忽略了吕祉所言的五年平金。由此足见陛下的志向唯务保命,全没有做尧舜之君的理想。保命之外如果再能顺带收复部分旧疆,于官家便是喜上加喜的事情了。
不过,李唐是官家最为宠信的宫廷画家。由李唐亲自执笔,也算是官家对臣子无上的恩宠了,自赵鼎以下难免山呼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