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舒废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个孩子带回了知青点,也确认了他的身份的确是林地主家的孩子。
周洛文转身便回了屋子,等他再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盏煤油灯。借着煤油灯的光亮,温言舒看清了这个孩子此时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心酸。
他身上的衣服破得不成样子了,几乎都要盖不住身体了,脚上的鞋破了几个大洞,鞋底已经张了个大嘴,他瘦成了个竹竿像,几乎看不出人样了,脸颊也深深地凹陷下去了。听李芳说他都已经13岁了,可身量却如同个十来岁的孩子般。
真是叫人看了心痛。
她知道,这个时代有太多的人骨肉分离,阴阳两隔,有很多的人和眼前的这个孩子一样痛苦又艰难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都知道,可是她只能和绝大多数人一样选择明哲保身。
大时代如此,她也没有办法。
如今看来,她或许应该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对看到的承受着苦难的人施以绵薄之力。
不求回报,只愿心安。
男孩的身上确实太脏了,温言舒叮嘱周洛文去厨房烧点热水给他洗澡,她自己则转身回了房间。
她估计这孩子恐怕是饿坏了,但是等她做饭恐怕要待会儿了,只能先找点东西让他垫垫,不过她刚来这儿没买太多的吃食,只有肉干和一些糖果。
她进了房间朝床头边走去,那里放着剩下的一个箱子,放在床头可以当着床头柜用用。
另一侧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子,她显然还没睡着。
温言舒知道,之前是夏婷婷刚来乡下,脑子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她已经完全清醒了,正在生气她之前一直不理她,不过她还是不打算理她,根本没往她那边看一眼。
有些人,你把她当成朋友,她却一个劲儿的戳你的心窝,等你不将她当回事儿了,她却巴巴地凑了过来。
她从颈间掏出了一根细绳,上面挂着三把钥匙,拿出其中一把打开了箱子,拿出了一包猪肉脯。
之前她买的用剩下的肉一共还有18斤,制成肉干后缩水成了15斤,她约莫着每半斤封成了一包,足装了30包。
父母在家里虽然不缺衣少食,但是也不是每一顿都能见到肉的,难得得了些肉,她便想着每种都拿五包,等给他们的衣服做好了一同寄过去。
再给小哥那边一样寄个两包,家中三个哥哥,只有他还没成家,本来他们年岁相近,玩的就比较好,而且现在他又在兵团里搞工程,虽然每个月都有工资发,但人也更苦更累些。也没个老婆心疼他,她这个当妹妹的,只好多操心了。
拿好东西,她刚要盖上箱子便想起那小孩身上破烂的衣服。手顿了顿,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套大哥给她寄过来的军装。部队每年都会发军装,有的时候去年发的都没怎么穿旧,便留下继续穿,新发的就寄了回来。这些年存下来,她手上也有好几套了,这次就带了两套过来。给了小孩一套,她也还剩一套,倒是不心疼,而且这个衣服给他穿也正好合身。
她转头看了那边没有响动的床铺一眼,将箱子轻轻掩住,没锁,转身去了堂屋。
她刚一跨过门槛,小孩的视线便扫了过来,他眼底的防备已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疑惑和好奇。
温言舒朝他温和的笑了笑,将东西递给了他。
小孩迅速的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又犹豫的看了她一眼,揣揣的没有接。
温言舒弯了弯眉眼,嘴角的笑容愈发温柔,将东西又往前递了递,“快接着呀,我手都递酸了。”
小孩紧紧的抿了抿唇,双手微不可查的在裤腿上擦了擦,而后小心翼翼的伸出双手,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接过了东西。
他的那副样子叫人看了实在是太过心酸了,温言舒嘴角的弧度也渐渐垂了下去,不忍再看他的样子,匆匆丢了句:“纸包里有肉干,你先吃着,我去厨房看看水烧好了没有。”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堂屋。
厨房里,周洛文还在与柴火做着争斗。他在家里本来是娇生惯养长大,从来没进过厨房,这不是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土灶,却是第一次生火。
他之前见过温言舒生火自然的样子,以为这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可到他手里却半天也点不着。
偏他是个执拗的人,一次点不着,好,那就试第二次,再点不着,继续试,直到点着为止。
在温言舒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他终于点着了火,为此他痛快的舒了一口气。抬头巴巴的望着女孩儿,脸上还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得意。
却没想到温言舒一看到他的脸就笑出了声,“你给怎么弄的?怎么脸上都给烟熏黑啦!”
周洛文闻言用手擦了擦脸,见着白净的手指上一抹漆黑,登时便抿了抿唇,看向灶里的火光,不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