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桐给自己和夏侯燿到了两杯酒,无奈地摇了摇头:“二小子,你别急,我知道你是在为你母亲抱不平,因为家主这些年对她冷冷淡淡,你以为他是在怀念亡妻,看不起你母亲的出身,对吗?”
“难道不是这样?”
“呵,你接着听我讲就明白了。当初,婚事商定之后,谁也没有想到,你父亲其实早就心有所属,并不乐意迎娶白氏之女。但是,他也没有拒绝,就这么若无其事地把亲结了,直到后来爆发出另一件事,我们才知道这里面的隐情。”
“你大哥出生以后,是个资质非常好的孩子,我们都非常高兴,因为夏侯氏后继有人。你父亲尤其兴奋,他把许多精力都用在陪伴老大的身上,甚至冷落了当时的夫人。我们,包括白夫人,都觉得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你大哥就是下一任家主,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可是,这样的宠爱看重,让一个人坐不住了,这个人,就是你父亲的心上人。”
不知为何,六叔的叙述让他想到大哥如今的身体,夏侯燿心中一沉,目光中带着了然:“那个人伤害了大哥?”
夏侯桐叹了一口气:“老大五岁开始修炼,就有人提议,给老大服用洗精伐髓的玄药五蕴流转丹,让老大的资质更上一层楼。当时,我们都同意了,但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人替换了府中收藏的所有五蕴流转丹,替换成了一种药性非常猛烈的玄药,并在里面下了毒。”
“是父亲心上人做的?”
“那个人里应外合,是最直接的凶手,真正提供害人的玄药,安排整个计划的,是其他世家的势力。”
“当时,你大哥危在旦夕,是他母亲求助了白氏,勉强挽回了那孩子的性命,哎,这件事既然惊动了白氏,自然被查得更加彻底。于是,你父亲的情人和她身后的势力,就暴露出来了。”
“暗害夏侯府嫡长子,此女该杀!”
“是啊,二小子你这样想,我们当时都是这样想的。所以,当我们想要打杀那个女人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你父亲站了出来,一定要保下心爱的女人。”
“砰”的一声,夏侯燿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最后,在你父亲以死相逼的情况下,夏侯家和白家达成了协议。第一,废了那个女人修炼资质,把她送出陌城,安排得远远的,白家就饶她性命;第二,夏侯家永远承认夏侯烨的继承权,除非将来有一天,他主动放弃,否则,谁也不能越过他继承夏侯家。”
“祖父答应了?”
“你祖父就家主一个儿子,咱们嫡支七脉,传承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们这一脉继承家主之位,执掌最重要的天枢军,难道还真能看着你父亲自尽身亡吗?那样一来,夏侯家才会真的乱了!”
夏侯燿明白六叔话中所指,如果家主一脉断绝,其他六脉必定会争夺下一任家主的位置以及天枢军的控制权,家族内乱一起,才是夏侯氏的真正危机。
“当然,白家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的势力,不是夏侯家可以轻易得罪的,既然要保住你父亲和他心上人的命,我们只得答应白家的条件,毕竟,你大哥确实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继承人,而且那时候,我们都还怀揣着一丝希望,觉得白家可以医治好他。”
听到这里,夏侯燿总算明白,为什么大哥身体差成那样,不能动用玄力,不能亲自领兵上战场,却还没有被家族放弃。
夏侯桐讲完这些往事,心里也不太舒服,他有时候会想,夏侯烨这些年活得这样艰难,自己这个当叔叔的,肯定心痛他。可是,每当考虑到夏侯家的未来,他心里面真的会生出非常阴暗的想法:“夏侯烨,为什么不主动放弃夏侯家的继承权,为什么……还要活着……”
“六叔,害了大哥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父亲这些年冷待我的母亲,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那个女人,曾经被赐名夏侯珊,是家主的贴身护卫之一。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大概是日久生情,才会发生了后面那么多的事情。所以,对于你们这一辈,在选择贴身护卫的问题上,我们做出了限制,不能再选择异性,避免再次发生那样的丑闻。”
两人讲完这些往事,夏侯燿发现手中的酒杯被他捏碎了,干脆拿起一旁的大瓷碗灌酒,烈酒灼心,燃尽他心中的不平静。
他比大哥小五岁,小时候还是非常喜欢那位温文尔雅的兄长的,他记得,母亲总是和他说:“燿儿,你哥哥身体不好,将来肯定由你继承夏侯家,所以你要懂得照顾兄长,知道吗?”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母亲,大哥超级厉害的,什么都懂,怎么会让我照顾他?”
想到这里,夏侯燿不禁呲笑一声,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嘲笑造化弄人。
“六叔,如果父亲同意继承人考验,你说这考验的内容会是什么?”
“世家向来以武力为根基,守护城池,抵御外敌,兽潮来袭之时,家族子弟更要身先士卒,鼓舞士气!所以,考验继承人,自然是考验相关的东西。”
说到这些,六长老的声音变得非常冷漠,心里的一丝愧意再无痕迹:“因此,无论考核的内容如何,老大都不会太容易完成,甚至根本完成不了。他是个骄傲的人,一旦考核失败,肯定就不会再挣扎了,早点放弃继承人的位置,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夏侯家,都是好事。”
听到六长老夏侯桐的话,夏侯燿突然觉得这房间太过寂静,静得他心里发寒,他摇了摇一旁的铃铛,招呼退到外面的婢女们进来服侍,又让女伶们弹奏起活泼欢快的调子,好似这样一来,心中的冷意和寒凉就能被驱散出去。
苏瑾在外面奔波了一个月,彻底适应了‘以天为盖地为庐的’野外生活,所以,当她重新迈进人声鼎沸的内城之时,还颇为不适应。
一群人没有急着回府交接任务,而是选择先在酒楼里改善改善伙食,只是,每当小二来上菜,从她身边经过时,苏瑾的神经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一下,这种枕戈待旦的架势,被其他队友好好嘲笑了一番。
“哈哈,新人的后遗症,回归人群后草木皆兵,小苏,之前看你那么镇定,没想到还是紧张啊!”
队员中吕良最年轻,是苏瑾进入护卫队之前的新人,也是最喜欢开玩笑的活泼性格,之前他就一直抱怨,念叨着苏瑾表现得太好,让他这位新晋的前辈很没有成就感。
老成持重的赵安平拍了拍苏瑾的肩膀,让她放松,顺便端走吕良面前的好菜,挪到苏瑾跟前。
“别看那小子现在笑得欢快,当初的表现,哎哟那个熊呀,不如小苏你沉得住气呀!”
其他目睹过吕良的黑历史,特别是他首次出任务后的各种熊样的队员,也都哄笑着埋汰他,纷纷灌他喝酒。队长朴天天更是抓住吕良的双手,用巧劲把他按在座位上,让其他人捉弄他。
这样热闹的氛围,打打闹闹的相处方式,和离府出任务之前一模一样,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融化了苏瑾身上的冷肃和警戒,她举着筷子翘了翘嘴角,夹了一口酸甜口的拌菜慢慢咀嚼。
夏侯府内,夏侯白坐在夏侯烨的对面,和他汇报最近的情报内容。
“主子,二公子和六长老昨日在私宅相聚谈话,其间遣散仆人密谈,估计是讲述您当年被害的经过。”
“也该让老二知道当年的一些事情了,六叔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夏侯烨轻柔地调弄着琴弦,嘴角带着漫不经心地微笑。
夏侯白的眼中闪过讽刺:“什么便宜都让他们占了,如今又嫌弃主子,真是不知所谓。”
“六叔自认所作所为是出于一片公心,我这样的健康状况,确实无法亲自上战场,他们担心的事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我的东西,我可以给,他们,不该来抢。”
“主子,您要接受白家的条件吗?这次继承人考核,对您肯定会非常不利。”夏侯白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夏侯烨的腿:“治愈您身体的良药,这些年我们只是找到了两种,还有三种没有丝毫头绪,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了。”
“白家的帮助不是无偿的,暂时还不需要走到那一步。”夏侯烨挑动琴弦,试弹出的乐音清越悠扬,月皎波澄,他心里满意,非常爱惜地放置好这架新得的七弦琴。
“小白,你最近有点心急了,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本末倒置会让我们多走许多弯路。”
夏侯烨的提醒让夏侯白内心凛然,他仓皇抬头,和主子通透淡漠的目光对上,这些日子以来的焦躁和愤懑顿时无所遁形。
“主子,我相信您,可是……”
“可是,我没有办法亲身涉险,对吗?这样一来,肯定会失去继承人的资格。但是,小白,你别忘了,治疗和报仇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继承掌控夏侯家,不过是比较有利的手段之一,绝对不是你沉不住气的原因。所以,我说你本末倒置了,这一点,小宏比你看得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