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之后,顾奕笙仍然清晰地记得在那天晚上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想要不顾一切地蹦到对面笑意盈盈的男孩手里。
他从未希求过得到他人的爱意。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父母不爱他,别人作文里常常描写的稚气而温馨的三口之家从来都不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所以即便最开始叶夜三番四次挤到自己身边释放好意,他也没有正面回应过。
他认定了这份好意是一时兴起,却怎么也想不出其中原因,他抵触又怀疑,躲了又躲,却还是像从来蜷缩在巨石后阴影里的枯草,终于晒到了温暖的阳光,舒展了枝叶那般恋恋不舍。
他渐渐地,胆大包天地,想要占住这个人。
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敢希求,得到对方的喜欢。
直到叶夜站在夜市缭绕的熏烟中,背对着漂亮的女孩,对着自己伸出手,大大方方地说:“我喜欢你。”
顾奕笙的思维和记忆都在那一瞬间都停止了。
他睁大了眼睛,只听到自己的心如擂鼓,一声又一声,要震碎自己的躯壳。
顾奕笙那瞬间甚至是听不明白那四个字的,他把那四个字拆开,重组,在唇齿间仿佛咀嚼,仍然没有明白它们的意思。
他记不清叶夜是怎么和那个女孩解释的,也记不清他们如何离开了夜市,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坐上了公交车离开,只记得拉着自己的手,和临别时叶夜眼睛里的光芒如同闪烁的星星:“周一见。”
顾奕笙有些恍惚和迷茫地走在路上,每一步都好像没踏在实处上。他拿着钥匙打开了家门,看着黑漆漆的客厅。
妈妈今晚有事没有回来,触目所及的唯一光亮只有从客厅落地窗外折射进来的点点白光,让空气都带上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冰冰来。
他身上还裹挟着夜市腾升的烟雾和热气,以至于他第一次不想走进这个家里。
顾奕笙从有记忆开始,就知道妈妈不喜欢他。
她不喜欢看他,不喜欢和他说话,也不喜欢抱他,但凡他发出声音,就会被妈妈警告,但就连警告都是冷冰冰的,掉在地上似乎都能砸出声响来。
顾奕笙也不是没有争取过,可不管是优异的成绩还是不堪入目的试卷,摆在妈妈的面前,都不会得到太大的反应。
唯一一次窥破她冷漠原因的时候,是初中时妈妈出去喝多了酒,回来时看到他的脸,毫不掩饰憎恶和愤怒地说:“别让我看到你的脸。”
伸手准备去扶她的顾奕笙愣愣地收回了手。
妈妈从没殴打他,责骂他,要求他,她只是完完全全地——无视他。
兜里的手机嗡地响了一声。
他低头拿出了手机,看见屏幕中央横着的信息。
【做个好梦。】
手机屏幕的冷色荧光照亮了顾奕笙的脸庞轮廓,那总是平直又冷漠的唇角,恍若冰雪消融地弯了起来。
他握紧手机,就像是心里揣着一把火,热乎乎地烘烤着他,连客厅里呼啸而过的穿堂风都无法吹熄。
他想自己的确能做个好梦。
陈鹤就不一定了。
他坐在网吧里刚准备通宵打个爽,就忽然被人给掀了一边的耳机,陈鹤抬眼从屏幕的反光里看见了来人的大波浪一挑眉,头也没回地按了个q:“不是去吃夜宵了吗?怎么来找我了?”
大波浪扭头看了眼黑长直,后者只是耸耸肩,她就又转了回来说:“你知道我们在夜市碰到谁了吗?”
陈鹤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碰到今天你今天那个好学生了。”大波浪身子前倾,胳膊搭在椅子背上。
陈鹤嘁一声笑起来,他还以为对方是乖乖回家休息去了,没想到是换个地儿玩去了——想到这,陈鹤又有点隐约说不上的不高兴起来,想着既然是转了个场玩,怎么就知道撇开自个儿。
大波浪瞧着人表情忽晴忽雨的,又转头看了眼已经坐下开机的黑长直,后者注意到她的视线一耸肩:“你想说就说呗,反正本来也没多大事。”
“这还不够大啊?”大波浪嘀咕。
黑长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再回话,动作利索地输密码玩游戏了。
陈鹤听着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哑迷,在回城的间隙随口问了句:“说什么呢。”
“你知道那个好学生喜欢男人吗?”大波浪下意识压低了点声音。
陈鹤按鼠标的手一顿。
又很快意识到什么,伸手把耳机直接摘了,侧头看了过去:“你怎么知道?”
大波浪一愣:“你这是本来就知道?”
黑长直也转了头过来:“鹤哥,你这就不厚道了,知道了早和我说一声啊,我也就不跑去约他了,结果还对着他小男友说得挺不礼貌。”
“小男友?”陈鹤表情古怪地重复一声,“他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