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叶夜之后,周舟意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杀了他。
在深夜,在白日,在看到他与那个老师亲近地站在一起时,在看到他和舍友们嬉笑着扑在一块时,在看到他千方百计地试图躲开自己的视线奔向另一个人时,周舟意的脑内都无法避免地闪过这个念头。
周舟意知道的,他早就知道的。
他的阿夜有着世界上最动人的眼睛和最恶毒的心脏,就像是隔着玻璃看到其上结出的霜花,仿佛伸手就能把它轻轻揭下放进瓶子里永久保存,但到底是留不住的。
温情留不住他,爱慕留不住他,苦痛与泪水都留不住他。
关起来不行,锁起来不行,他到底是会跑的,就像那天在那个老师与自己之间露出抱歉微笑转身拉住自己手一般,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在别人与自己之间做出选择——周舟意甚至清楚地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所以他想,那便杀了他,杀了他,总该是能留下一点什么。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念头便在周舟意的脑内如同野草般疯长,缠绕在他的意识之上,让他无数次自漆黑的深夜里醒来,沉默地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叶夜。
宿舍的床位狭小,他们紧紧地挨在一起,隔着衣物,隔着皮肉,周舟意似乎能感觉到他血液的流动,他心跳的频率和呼吸的温度,在凝视那张脸时,甚至能想象到他明媚的眼睛盛满春光的模样。
于是周舟意的心又犹豫地陷了下去。
还是活着的阿夜好吧,至少还能骗他,骗他的话即便是假的,听着也是好听的。
再等等吧。
周舟意想,等他跑了,我再把他抓回来,抓不回来,再杀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叶夜再没去找过那个顾老师,也从没提过要重买一部手机,他像是完全接受了现状,就连每回看着自己时眼底晃荡的那层不安都完全没了踪迹。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下课,一起吃饭,一起逛街,就像是学校里随处可见的热恋期情侣一样粘糊又烦人,引得同宿舍的舍友们叫苦不迭。
但就像上辈子两人最后结局那短暂的宁静和睦一样,说到底,这一切都是阳光下的霜花,即便是闭上眼,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是会融化的。
转折发生在一天晚上。
舍友路哥历经了一整个大一的舔狗行为,终于把女神追到了手,为表庆祝,路哥热情地邀请了一众舍友以及舍友们的对象们周六晚上一起聚餐,顺道见见他千辛万苦追来的“路嫂”。
作为一个过来人,叶夜清楚地记得这段舔来的爱情最后只持续了两个礼拜,两个月礼拜之后,这位路嫂就以“当初只是一时冲动以后我们还是做朋友”的理由和路哥分了手。
害。爱情。
但这种事就算是知道也说不了,叶夜只能看着狂喜乱舞并毫不犹豫地在舍友们的哄骗下倾家荡产定了高级餐厅聚餐的路哥,叹了口气。
路哥欢庆的时候,周舟意也在,所以自然而然地也归到了邀请之列一起去见路嫂。
路哥甚至满面春风地表示以后还可以四人约会。
叶夜觉得不太可能。
周舟意倒是笑着应了下来。
聚餐的那天,一宿舍的男孩都为了高级餐厅一日游而专门认真地收拾了通,路哥更是一大早就起来洗头抹脸挑衣服,活像是要迎接新娘过门的新郎官。
等路哥好不容易拾掇清楚,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帅地一转头,就看到叶夜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汇合来的周学弟一块看着他。
路哥受到了严重的颜值冲击:“......”
路哥陷入了自我怀疑。
路哥发出严肃警告:“等等都离我远一点。”
叶夜笑开花:“那离你女神近点?”
路哥瞬间凶神恶煞!
周舟意笑着挽住叶夜的胳膊,对路哥眨了眨眼:“没事的学长,我会看着他的。”
大白在边上搭腔:“行啦老路,你就放心吧,叶仔和小周没空搭理你女神的。”
路哥冷哼了一声。
等到女孩也来时,已经快五点了,大家分开打了三辆车去了餐厅,叶夜也再次看到了那个曾经短暂会面过两个礼拜的路嫂。
不得不说的是,那的确是个漂亮的女孩,巴掌脸,柳叶眉,娇娇悄悄,软得像春日枝头颤颤的花。
叶夜多看了一眼,那女孩似有所觉,转头也看了过来,见是叶夜,眼睛却是亮了一下,一个笑容刚刚浮现,就因为他身侧看来的视线而卡在了脸上。
她本能地觉得惶恐和危险,赶忙收回视线,躲回了路哥的身边。
到底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顿饭吃得还算热闹,“路嫂”瞧着文雅,说话却也搭得上腔,顺着男孩儿们的话题聊着游戏和战绩,桌上满是其乐融融。
周舟意大多时候并不搭腔,只坐在边上,不动声色地帮叶夜夹菜剥虾撩葱,做足了个任劳任怨乖巧可爱的年下奶狗形象。
中途叶夜饮料喝多了,便离席想去上了个厕所,周舟意本想跟着去,被舍友们哄笑着拦了下来,说笼统就十几米的距离,你的叶学长也不可能丢。
周舟意停顿了两秒,眉目低低垂下,脸上便演技一绝地红了红,像是有点后知后觉的尴尬般,讷讷地应了声:“知道了。”
叶夜叹为观止,并觉得如果周舟意是宿主,大概一个任务就能成为正式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