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爹等人正坐在屋子里吃饭,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妇人使个眼色,一家子都朝这边走。
“公子这是要走?”老者问。
她点点头,月光照在面颊上,阴晴不定:“今日多有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杜老爹边走边说,打开门栓,指着西侧道:“这边有条出村的小道,隐没在山脚下,从这去镇上虽然饶了点路,但于您而言是最安全的,俺腿脚不好,让大儿儿儿带进过去。”
君轻还没说话,少年忽然闹腾起来,衣衫下的鱼尾甩在她身上,激动地说:“我闻到小黑的气味了,我不走,我要找到它。”
她禁锢住对方的尾巴,看向两名青年:“那麻烦二位带路了。”
夜晚清凉,海风咸淡,轻轻吹起她的衣袍,散发出丝丝缕缕的肃意。
两人一愣,看向对方怀中的少年,犹豫问:“小公子是不是还有事?”
“没有。”君轻打断他们的猜疑,转身迈入夜色中。
白衣染上了月华,背风而行。
杜林与杜军赶忙跟上,在前方引路。
“放我下来!”小美人鱼扑腾起来,清纯的面颊浮起愠粉:“小黑就在这附近,我不要离开这,我要回去。”
“安静点,你只是嗅错了,此处是陆地,它怎么会在这里。”君轻眯了眯眸子,抬脚跨过一块碎石,几片树叶沾湿了衣角。
“我不会嗅错!”
“……这边海风大,气味是顺风而来。”
“不是这样的。”
少年闹腾得愈发厉害。
前面带路的两人听着后面的对话,摸不着头脑,几次回头欲言又止。
小美人鱼气得两腮鼓成小包子,耳朵跟着抖动,忽然一口咬在对方脖颈上。
血液毫无预计的流了出来,染上了衣领。
这一幕恰巧被回头的杜军看见了,心下一咯噔,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人怀中的少年。
“这这这……”他抖着唇,没有下文,杜林也被惊着了,不知如何是好。
君轻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偏过脑袋,用衣袖遮住少年的面颊,对方殷红的小嘴里赫然出现两根细尖的牙齿,末端沾着血液,残酷、惊悚。
月夜下,他像只吸血鬼。
“公子,您可还好?”杜军颤着声问:“他、他这是什么情况?”
君轻说了句无碍,让两人继续带路。
她则放慢脚步,用衣袖擦了擦少年唇瓣,附在他耳边道:“闹也闹了,该发泄的也发泄了,现在有外人在,别再给我折腾出什么事情。”
小美人鱼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哽咽着说:“我没、没有骗你,真、真闻到小黑的气息了,你为什么不信我?”
“你想多了,我没有不信你。”君轻抱着人前行,脸上的轮廓在月夜下有些凌厉,她说:“这里还在忘海附近,偶尔闻错也是有的,我们还是早点赶路的好。”
银离要气炸了,以手为锤,击在她背上。
“你放我下去!我不要跟你走!”
前面两人听到这话,愣了愣,齐齐回头。
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君轻扫了眼二人,淡道:“剩下的路我们二人自己会走,两位送到此处可以回去了。”
“……”杜军隐隐察觉不对劲,正此时一缕银发从连帽下冒了出来,随着少年的动作又露出一缕。
两人惊愕的张大嘴巴。
指着银离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沁凉的海风穿越山涧,扑打在青年震惊的面颊上,瞪圆的眼珠黑白分明。
君轻将人重新包裹好,没什么情绪地解释一句:“舍弟有疾,经年求医不治,惊扰了二位。”
两人没回答,但听对方一解释,心底稍松。
不是什么精怪就好。
忘海一带自古就流传许多民间传说,光怪陆离,荒诞奇谈,谁都没见过,但对于淳朴的村民们来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因而,适才两人才会如此表情。
君轻迈过他们,背影飘然,看似悠然的步伐,很快就只剩一团白影,模糊在山雾中。
杜军揉了揉眼睛,那人已然不见。
杜林弹了弹衣衫,总觉得今夜的晚风有点冷,他拽着对方的袖子,相携而回。
银离甩了一路尾巴,白色的尾鳍从衣衫下露了出来,哭红了双眼。
“我要回忘海,不跟你走了,你是坏人!”
君轻没有理会他,缄默不语的往前走。
少年深呼吸,恼怒地、孤注一掷地,手心汇聚出一道白光,然而,光束没入对方衣袍后毫无反应,像是水滴落入大海,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怔忪的睁大眸子,瞅瞅手心又看看她。
那人却只当没看到,鞋底踩在山间陈年的枯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银离又尝试了一会儿,双手忽然被人钳制住,她拧眉问:“闹够了没有?”
少年咬着唇,身上的衣衫被折腾得凌乱不堪,大半肩颈露在外面,他恹恹地翘起尾巴,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了下来。
“……放我回去。”
声音很小,却倔强。
君轻顿住步伐,仰头望着橙明色的圆月,最终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决然、残忍。
少年当即呜咽出声。
就在这时候,前方飘出一道声音。
“爹,快堵好路,俺看见人了。”周翠花兴奋地叫唤:“俺就说吧,杜家那两个老东西肯定会帮他们。”
君轻并没什么意外,之所以选择走这条路是因为安静,也方便处理事情,比如不知死活的拦路者。
他将银离重新包好,又施了禁声咒。
少年不停收缩双腮,瞪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会儿,他是真的急了。
红彤彤的双眼,全是委屈的泪水。
“安静点,一会儿给你解开。”君轻大步前行,望着不速之客。
周翠花满脸挂着笑,猫眼里星星乱撞,周老头带着五六个汉子跟在后面,高举的火把被风吹得歪歪斜斜,几人堵死了路,志在必得的看向自投罗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