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日以后,林遇睡觉时的乖巧样子就定格在他的脑海里,有事没事都在他眼前飘来飘去,傅斯年就有点儿摸不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了。
尤其是现在,平日里最值得骄傲的自制力在林遇面前已然是一文不值。活了二十几年没接触过男女情爱的将军大人颇感不对劲地按按眉心,冷着脸从书桌前起身,看了眼林遇毛茸茸的后脑勺,按捺住心中的痒意,朝他走去。
很快,书房里安谧和谐的氛围就被傅斯年怒气值飙升的声音打破了。多年来征战沙场刀口舔血,即便是在深入敌人腹地被层层围困这样的危险境地里,依旧临危不乱地安抚军中士气的将军大人,第一次在看到林遇笔下丑得人神共愤的字体时,脸上的表情迸裂了。
笔尖的墨水在纸上大杀四方和横扫千军,宣纸上已经看不到一块完整的空白,就连林遇挽起袖子的一双手上,也不可避免地多了许多道黑色的印记。至于写出来的字,更是如虫爬般不忍直视。足以可见,对方的手腕软到何种地步。
傅斯年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视线从林遇一双黑白交替的爪子上拐到对方手里握着的毛笔,他略烦躁地按按眉心,就算是七八岁的幼子,握笔姿势也比这位出自丞相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要好看。
将军大人扬眉训斥道:“以前没人教你写字?”
林遇在对方的骂声中缩了缩肩膀,没敢回头。他之所以背对着傅斯年,就是为了抵抗一小部分随时都会来自傅斯年身上的怒气值。却没想到,自己这么早就暴露了。傅斯年的视线从林遇僵硬的身体移到对方略显瘦弱的肩头,心底陡然升起了几分不忍。
林遇直觉感到傅斯年站在自己身后放了一会儿冷气,就转身走开了。一阵干净利落的整理声过后,将军大人发话道:“拿着你的笔和干净的纸过来。”
林遇耳朵动了动,惊讶地发现傅斯年语气里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前一秒发生的事都是自己的臆想。他赶紧拿了东西走过去,傅斯年一把将他拉到桌前,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将军大人气势凛然:“握笔。”
林遇握住笔。傅斯年有些嫌弃地皱皱眉,俯下身直接握住了林遇握笔的那只手。林遇只感觉一股惊人的气势带着冷气从身后直逼而来,然后,自己的手就被完完整整地包裹住了。与此同时而来的,还有喷洒在他脖颈间若有若无的温热鼻息。林遇僵住了。
这边林遇还在心思不稳的时候,傅斯年已经握着林遇的手,开始心无旁骛地帮他调整握笔姿势了。林遇立马强迫自己进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习状态,却错过了将军大人克制已久后眼底浮现出的微小笑意。
傅斯年给他调整好姿势以后,就十分冷淡地松开手退后几步直起身子。林遇酝酿了片刻后,就开始盯着将军大人周身自然施放的强压下笔。下一秒,林遇用一直颤抖不停的右手完整地诠释出,一个常年养尊处优的官二代柔弱的手腕。
然后,他十分不幸地看见傅斯年的面瘫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林遇忍不住在心里不安地揣测傅斯年家暴的可能性。果不其然,傅斯年又一次走上前来,一只手朝着他的脸压下来。
林遇迅速地想要站起来躲开,头顶却撞上了傅斯年的下巴,整个人又被撞回椅子里。
将军大人杀气外放地看他一眼:“别动!”
林遇不敢动了,不是因为傅斯年语气里的威胁,而是因为对方的举动。他才看到傅斯年刚才压过来的那只手撑在了书桌边沿,另一只手则再一次握上了自己的右手。林遇整个人就像是隔着椅子被傅斯年松松地环抱在了怀里。脖颈上的汗毛又一次变得敏感起来。
傅斯年握着他的手在纸上写下两个笔力劲挺的行书字体,林遇虽然不会写繁体字,但他一眼就辨认出,傅斯年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林遇眯着眼想,自己的名字被傅斯年写出来还挺漂亮的。
不过很快,他脸上露出的高兴神色就完全消失殆尽。傅斯年又握着他的手写下了“傅斯年”三个字,然后指着纸上五个大字说:“从今天开始,你就对着这五个字临摹,直到写好为止。”
林遇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笔墨还未完全干透的宣纸想要移开椅子起身。傅斯年却挡在他跟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林遇被傅斯年看得有些紧张:“看,看什么?”
将军大人并未收回视线,反而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你脸上沾了墨迹。”
接下来,林遇清晰地感觉到傅斯年有些粗糙却温热的指腹在自己的左脸和右脸上擦了擦,不多不少,一共六下。傅斯年手碰到林遇脸上冰凉的皮肤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然后扫一眼对方穿得并不少的衣服,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林遇更加不自在,但实在是说不上来傅斯年带给他的那种怪异感,便下意识地便和傅斯年拉开一段安全的距离。傅斯年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可以走了。林遇“哦”了一声,就往门口去,几秒后又自己退了回来,扒着门框露出半张脸期期艾艾地问道:“那,那罚站呢?”
将军大人盯着林遇的脸看了很久。林遇以为对方是在酝酿火气,他手扶着门框大半个身子却露在门外头,做好了随时准备撤退的打算。
殊不知,傅斯年只是难得有点走神,林遇这个样子放在将军大人眼里,就是一只用两只软乎乎的前爪扒拉着门框,对着自己软糯撒娇的小奶猫。傅斯年咳一声,语气前所未有地凶道:“再不走你就留下来罚站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