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君思及前尘往事,却也不过是心尖上微微有些怅然:“你爹那时候虽然是嫡子但是受庶母迫害,被你爷爷放逐到了南方一带生活。他那时候年纪和季翀差不多大,北方望族子弟来到陌生的南方一时间也有些不适应。再加上有人暗中加害,你爹当时举步维艰。也就在这时候,你爹认识了一位姑娘……”
“就是季翀的娘亲?”月宜截口问道。
“是啊,季姑娘是江湖中人,听你爹说,虽是女子,为人却有豪侠之风。庶母派人暗害你爹,幸亏这位季姑娘路见不平救下了他。两人慢慢相处中就互生情愫,山盟海誓后就有了夫妻之实。”
“那爹为什么……”
“后来那庶母做的那些腌臜事儿都败露了,你爷爷悔不当初,又派人将你爹寻回琅琊王府。你爹答应季姑娘回去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迎娶她。可是你爷爷已经给你爹定了和胶东王府的亲事。你爹当时想来退亲,我在后院听到你爹来了,也好奇地想来看看未来的夫婿长什么样子,没想到,躲在屏风后,被你舅舅一不小心推了一下正好和你爹打了个照面。”说到此处,孟言君唇边漾起温柔如暖风的笑意。
月宜咬了咬唇瓣,她知道这段故事,爹娘当时一见钟情很快就成亲了。甚至还成为齐国的一段佳话。可是现在听来,才明白这背后还有对一个女人的背叛与抛弃。“那爹回去找过季翀母子吗?”
“你爹回去过,季姑娘还在等他。季姑娘当时怀了身孕,高高兴兴的和你爹说了,你爹却告诉她自己要成亲了。你爹说,季姑娘听了后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就离开了。”她叹了口气,“你爹当时坦白地告诉我这些,我不知道应该感到庆幸还是感到痛心。我虽然没有故意插足过你爹和那位季姑娘的情感,但终究是因为我的出现而让季姑娘孤独地离去。有时候想起来,我也充满愧疚。”
她怨恨季翀与月宜之间的乱伦,却无法去怨恨季翀这个孩子。如果当初季韫心执意要求崔徽景对自己负责,那么她的婚姻可能会成为一场悲剧。
月宜握住母亲冰凉的双手安慰道:“娘,你没有做错,你和季翀的娘亲都没有做错,做错的是爹。”
孟言君勾了勾唇安静地开口:“这么多年,徽景总会想起他还有个孩子流落在民间。却没想到季韫心就住在离王府并不远的地方。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带着孩子上门找过你爹。如果不是你出事,徽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季翀在何处。”
“那我和季翀又是被谁掳走的呢?”
“那是镇国大将军的小女儿,蒋少初。”孟言君缓了口气,眼底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力,“先帝生性多疑,镇国将军性子耿直,被先帝忌恨。后来有人诬陷镇国将军联合藩王谋反,你爹和镇国将军是多年的生死之交,但是当时你爹却没有站出来为镇国将军说话。”
月宜追问:“后来呢?”
“镇国将军一家都死了,只有最小的女儿流放到了边疆。音讯全无。我们也都以为她或许死了。”孟言君摇了摇头,痛惜地说,“没想到她不仅活着,还恨着琅琊王府,用这种手段来报复咱们。”
朝堂之上的事情月宜并不清楚,再加上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也无从知晓其中的你对我错。崔徽景为了自己的家眷而背叛了朋友,月宜作为他的女儿,实在无法去指摘什么。待王妃离去后,季翀回到床前,听了月宜告诉他的这些事。月宜心里有几分忐忑,担心季翀会因为崔徽景的始乱终弃而对自己有所怨愤。季翀却只是眉目温柔地逗着女儿,耳畔是月宜清甜的讲述,月宜讲完了,觑着他的神情迟疑道:“季翀,你会恨我爹娘吗?”
季翀莞尔:“还好吧,都过去了,再去追究还有什么意义?”他是个豁达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弯弯绕绕。
月宜却道:“可是我爹终究是做错了。他不应该这样对待你和季伯母。”
季翀微微一叹,揽过她靠在怀里说道:“你也听到王妃说了,我娘不是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人,在她看来,你爹只是她人生的一个过客,遇到了是命中注定,分开了也是不可强求。所以你别胡思乱想了。我都不介意,你还瞎想什么?”他抬起手摸着她柔嫩的下巴,在她脸颊上吧嗒一声亲了一口:“我知道小仙女是向着我。我真高兴。”
月宜撇撇嘴,傲娇地说:“当然啊,你是我的男宠嘛。”
季翀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开个玩笑:“那今晚要不要小的伺候郡主?”
“不行,我坐月子呢!”月宜把他伸到自己胸前作怪的大手推开,横他一眼。季翀却没脸没皮地黏上去,将小姑娘圈在怀里吻了个够。
崔徽景半夜来到书房,他睡不着,一想起季翀和月宜心里就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桎梏住,无从呼吸。白日里他和妻子去看望了季翀、月宜和外孙女,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季翀待女儿和外孙女很好,虽然不善言辞却是个踏实沉稳的孩子。他欣慰之余又觉得无奈与惋惜。忽然,窗户洞开,夜风灌入,崔徽景立刻呵斥道:“什么人?”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直直的推开,就看到一身青衣的蒋少初似笑非笑地望着崔徽景:“许久未见了,琅琊王,别来无恙啊。”
崔徽景长剑在手,在看清楚蒋少初的样子微微一怔。记忆中的蒋少初明眸善睐,灵动慧黠,可现在的她,虽然容颜依旧清丽,她的眼神里却是一潭沉寂的死水。“蒋姑娘今日忽然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蒋少初讽刺地开口:“来看看王爷得悉儿女乱伦后过得怎么样。”
崔徽景被她这句话激的声音颤抖:“是我当初对不起镇国将军,你要是报复尽管冲着我来就好……”
“那多没意思。”蒋少初勾了勾唇角,径直进入书房之内,气定神闲地坐下,环视着彰显崔徽景养尊处优的一切装饰懒散地说,“这几年想来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皇上对待琅琊王府都还不错。瞧瞧这摆设,件件价值连城。”
“你到底要怎样?”崔徽景警惕地望着蒋少初质问。
蒋少初低笑一声轻飘飘的开口:“不怎样。”她收敛其玩味的笑意,凝视着崔徽景认真地道:“我本来是想全天下人都知道琅琊王府里的丑事。我要让你的家人成为所有人的笑柄。可现在,我却觉得倦了。”
“你……”崔徽景气急,喉咙干涩,声音都是破碎的,“我说了,你要是想报仇杀了我便是,何苦为难我的儿女!”
蒋少初哼笑:“我当时在边疆日夜想着要杀了先帝和背叛我父亲的人。一位从前的千金小姐,来到苦寒之地,你能知道我遭遇了些什么。幸亏我遇到了我师傅,他带我离开,传授我武艺,他知道我心底怨恨深重多次想要点化我的恨意。可我没有。我从未忘记。”她苦涩一笑:“后来,师傅死了,我又成了一个人。我重回到故都,看到琅琊王府的繁荣景象,那一刻我就想我一定要让你这种背叛朋友的人承受屈辱和痛苦。于是我四处打听,真的找到了你流落民间的儿子,我带走了你的一双儿女,让他们互生情愫,甚至还怀有身孕,再将他们送回。”她忽然抬眸,冷笑蔓延在眼角眉梢:“这种打击一定很好受对吗?亲人在旁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彼此陷入不能挽回的境地。”她凝视着崔徽景绝望、惋惜、悔恨交错的神情,心底却没有丝毫喜悦,她思及当初家破人亡的惨剧,悲凉却又茫然。“我本来还想刺杀先帝,但是他运气好,早早死了。”她缓了口气,忽然抖心抖肺地咳嗽起来,鬓角都滑落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