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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得很,只有极远处的天空隐隐透着些光亮。绵延的山峦几乎淡成了墨痕,影影绰绰教人看不大真切。雨却一反往常的铺天盖地,只是细细飘着,模糊了视线。打在人身上并不轻柔,只惊起个寒噤。
混浊的血被细雨打散了,顺着地表的浅沟蜿蜒到更深处,或汇聚成个小小的水坑,雨滴落下,漾开深深浅浅的红。
血从他的指缝间滴下,浸染了原本明净的地面。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郑云止的鼻腔,令人头皮发麻的恶意和杀戮气息令他飞快清醒。郑云止睁开双眼,随手扯过外袍披上。他缓慢站起,长久的盘坐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全盘掌控,全身骨头都清脆地响了一回。
这次怕是有百年了......黑暗中一切感知都变得敏锐,只有时间的流逝无法估测。郑云止微微蓄力,抬脚踢向面前花纹古朴的厚重石门。
他穿过灰白色的粉末,离开了身后沉寂的黑暗。
嗯...先去找师父,郑云止的神经紧绷着,为着那一股不祥的气息。莫名的焦灼在他的心头翻涌,促使他掏出法器安上灵石,向着师父而去——他早已在他身上动了些手脚。
草是压抑的枯黑,在泛着血腥味的土地上扎根生长。郑云止擦拭着手中剑,隐约察觉到针刺似的窥伺,神识再次扫视却一无所获。
生命力被全盘剥夺。郑云止一路疾行细细探查,终于确定了他所面对的这片土地的症状。不同于以往的热闹,整个世界仿佛死去一般。一路上只见到了极少的人,多是双眼明澈却抑制不住恐慌的孩童,或是心思纯善的少年。
直到郑云止眼疾手快地扯住一个熟人。
余千杉一反往日的繁复衣饰,朴素得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洗劫了一番。那柄他视之如命的剑断成了两半,平滑的切口诉说着施暴者动作的轻而易举。那枚妻子赠他的玉佩也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郑云止看着脸色憔悴的好友,欲言又止。
“都死了,云止,都死了。好多血啊,原来人是能流出那么多血的......”余千杉的手攥出了血,脸也因着极度扭曲而显得格外狰狞。他勉强拿帕子捂着嘴,咳出一片血,高大的身躯竟也多了几分摇摇欲坠的脆弱感,“你莫要问我,再去找旁人罢。我该走了,我要去葬了她......”
“我师父......”郑云止只是想探听一二,未曾料想余千杉即刻翻脸,冷冷抛下一句“你且亲自看去,告辞”便离开了。
是师父...吗?郑云止盘算着与师父间的距离,打算再等等有无能打探消息的人路过。不,光是等着太慢了,郑云止取出一枚灵珠捏碎,面前霎时多了个人。
“呦,你闭关出来啦。”卫戎岫懒懒抬眼,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原本泛白的发尾也恢复了黑色。
“我有几百年未见过你笑得如此开怀了...”郑云止面色复杂,“到底发生了什么?”
“死得好,死得好!”卫戎岫掏出一卷卷轴丢给他,眼角眉梢带着大仇得报的快意,“你那师父......是个妙人呐。”
一身黑袍的女子摆弄着手中长鞭,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只是静静等待着好友展开卷轴,亲眼看看他那性情大变的师父。
郑云止的手轻微颤着,是师父,白了头的师父......
“等等,你去哪里?”卫戎岫见郑云止转身离开,一挥鞭子便想将这随心所欲的家伙卷回来。
“我去杀他。”郑云止话说得字字铿锵,不等卫戎岫反应过来便消失了。
那似乎是很久远以前的记忆了,却鲜明得仿佛发生在昨天,无时无刻不压迫着他的神经。
“如若有一日你见我白头,用此物了解我性命。”师父递给他一柄枪,尖锐的枪头刺得郑云止一阵心惊肉跳。
“为何?弑师?我......”郑云止想说些什么,可话堵在嘴边,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云止,你到时自会知晓。我当堂堂正正死去。”师父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似的笑了笑,“我要你让我堂堂正正死去。你不必歉疚,是我将亏欠你。”
当郑云止终于站定时,那柄长枪也已被他一寸寸抽出。他最后向着师父行了一礼,再睁眼时,面上只余凛然杀意。
那头乌黑的长发仿佛被剥离了色彩,显露出近乎空缺的苍白,依然垂于腰际。细密的黑色纹路攀上封尘的侧脸,在他的眼角缠绕成一个陌生的字符,缓缓蠕动,散发出一种强烈的不祥与恶意,拉扯着封尘本已不清的神志。
“是......云止吗?”凶狠的恶兽勉强压下自己周身的血腥气息,和宿命的抗争令他愈发虚弱又愈发强大,“用它杀了我,快!”
一息,封尘拼尽全力才按捺住了一息吞噬的欲望。郑云止见机迅速投掷出那柄枪,直扎封尘的胸膛。
封尘的力量逐渐被那柄枪蚕食吞噬,在神思逐渐清明的同时,生机迅速流逝。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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