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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难得出来潇洒,怎么还这么愁眉苦脸?振作起来!”
凌巍闻声掀起眼皮瞅了小弟一眼,硬是显示出了一种寂寞颓唐且心事重重的可怜模样,让人无端从中看出了衰老的狮子、断腿的狼……
或者脱离牵引绳、满眼迷茫的狗。
小弟被自己天马行空的幻想吓了一跳,天知道他是怎么把两者联系在一起的。
“玩去吧。”
凌巍摆了摆手,唇间抿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昏暗环境中倏忽迸射的光线落在他脸上,仿佛暮光映亮了雪峰的一角。人与人扭在一起鬼哭狼嚎,脸庞青涩身段却妖娆的陪酒小姐像鲜花盛放,彩色的闪烁的光束在宽敞的房间里飞舞,烟酒气混杂蒸起一片颇有诗意的云。
小弟心想,多嗨皮多酷炫的画面。
但是他的老大坐在那里,满脸愁苦,像是已经看破红尘剃度出家,与全世界格格不入。
凌巍咬着烟,银漆打火机在手里抛上抛下,偏偏没擦出一点儿火花。
他在思考。
如果秦兼承知道这事,他会生气吗?会找到蹩脚的借口继续捉弄他吗?还是说会视而不见,搂着俊男美女继续一路向前?
天杀的秦兼承,就他妈的是块儿蜂窝煤。
又黑又花心。
他心里正纠结着,便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衣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夜店女郎攀上他的肩颈,温香软玉入怀,他一时感到无所适从。
“等一下,你……”
“老大,听我的。”小弟一脸大义凛然,沉重地拍了两下凌巍的肩膀,“这种时候,每个兄弟都有过。老大,你只需要顺从心底最原始最狂野的欲望,释放压力就好了!”
好个屁!你懂个屁!
你被人拿凶器捅过屁股吗?你知道什么叫二郎劈山救母吗?
凌巍一声骂人的话正梗在喉头,眨眼的功夫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哟,我说这是谁呢。凌大少爷?”
凌巍顿觉毛骨悚然。回头望过去,果然是楚天娇那臭婆娘。
“关你屁事,滚远一点,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楚天娇气得柳眉倒竖,满腔怒火正要喷薄而出,忽的又被咽下去了。她冷笑,反倒举起手机对着凌巍拍了两张,漂亮的红唇勾起讥诮的弧度:
“你看我把这张发给兼承怎么样?”
凌巍先是愣住了。那女人的嘴脸简直像是看透了他们之间那点儿猫腻似的。
然而随后他便来不及发愣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恼火与惊慌将他为数不多的理智驱逐出头脑。在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他已经大步上前夺过手机来狠狠摔在地上。
“怎么,怕了?”楚天娇的脸上看不出心疼,细长的眉挑高,显出她特有的美艳的刻薄来,“你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朋友吗?照片早发过去了,难不成还等着你来用原始人的方式销毁?”
“你有毛病吗?”
凌巍也气得不清,冲动之下扬起胳膊便甩了个巴掌过去。楚天娇没料到他敢当众打女人,一时忘了闪躲。惯常拿来与街头混子肉搏的力道掼在她那张细皮嫩肉的脸上,引出一阵火烧火燎般的疼痛。
楚天娇没站稳,捂着脸后退半步,白皙的脸庞上已经肿起红艳的印子。两人身后的马仔都有点儿束手无策,一时间面面相觑,无可奈何——一边是警察局太子,能徒手撅断拖布杆儿的街头霸王;另一边是市政厅小姐,横行霸道十数载无人敢拦。
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两面得罪人,两面难做人。
正当他们为难的时候,凌巍步步紧逼,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他将楚天娇推搡在地,猛地踢在她小腹。楚天娇吃了亏,却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儿,她强忍疼痛反扑回去,精致的指甲挠在凌巍脸上,留下几道血红的抓痕。
“臭婆娘,嘶——!我想揍你很久了,今儿个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他妈的,你以为我就看你顺眼了?老娘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有来无回!”
两人扭打在一起,反倒有种莫名的滑稽。两拨人马心照不宣地站在一旁,不敢出一言以复,互相之间只能凭眼神交流,一时间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凌巍。”
秦授的声音猛地响起,两人的动作双双停住,不约而同地朝那个方向看过去。那家伙大概是一路跑过来的,一声不太愉悦的低喊里还夹着粗重的喘息。
楚天娇眼珠儿一转便搞明白了形势,先发制人地扭过脸去朝着秦授可怜巴巴地喊:“兼承!”
迷乱的光线里,红艳的巴掌印儿格外刺目,配上刻意垂下去的眉眼,简直让人辨不出刚才嚣张跋扈的女孩儿就是她。
秦授抿着唇一语不发,目光却越过楚天娇落在凌巍身上,愈发显得神色复杂。凌巍咬紧了唇瓣,也梗着脖子瞪回去,眼底却藏着惊慌失措。
“走啦,天娇,我送你回家。”
他的嗓音是温和柔软的,神采却冷峻
', ' ')('凶戾。凌巍眼见着那人扣住楚天娇的腕子将她拉起来,细致入微地为她理好凌乱的发丝与衣料的褶皱,却再也没同他说过一句话。
于是凌巍将指甲掐进肉里,那神情简直和委屈愤怒的丧家犬没什么两样。
“秦兼承!”
秦授一语不发,转身便要走。
“秦兼承你他妈给我站住!”
秦授停住了,侧目而视的姿态显出十二分的疏离:
“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吧?”
凌巍脑子里一阵轰鸣。
还没等他叫住那家伙,对方已经推开门走了。门外夜色朦胧,他亲眼看见那家伙揉了揉楚天娇的发顶,微笑着将她送进出租车。
他亲眼看见那家伙塞进去什么东西——也许本该是给他的——,并附上甜言蜜语与细心叮嘱。
他亲眼看见那家伙嘴唇翕动:
“晚安”
凌巍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到家的。他没碰酒,却感到脚步虚浮、四肢泛软。不出所料,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钟点工把地板都擦拭得纤尘不染,光可鉴人的木料愈发显出一种无人净土的整洁。
他脑仁儿抽痛得很,反复琢磨着秦授临走时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气话?还是说有其他什么隐晦的意思?
然而等他打开手机,一切就都昭然若揭了。
不是气话,也不是暗语,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秦兼承”这个名字彻底消失在他的通讯录里,这是头一次,这个禽兽没和他玩什么文字游戏。
秦授两手插兜沿着公路悠哉悠哉地走,企图借着夜风消一消心头的火、膝盖的火……
还有裆里的火。
楚天娇给他发讯息时,他正和顾裴言干柴烈火,眼见着就要滚在一起。
她聪明,眼睛又瞪得像铜铃,把他们之间那点暧昧的纠葛看得一清二楚。女人的话术被她运用到极致,拿去和他从前那些漂亮朋友比较,也能称得上同台对垒。
一时间箭在弦上,进退两难。秦授瞅了瞅顾裴言水光潋滟的美目,又瞅了瞅自己硬比真枪的胯下,含泪吐出一句:
“等我回来。要是等不到,你就洗洗睡吧。”
随后他快马加鞭,在没带钱包的情况下一路飞奔到目的地。
欲求不满的愤怒与疲劳过后的怨气搅和在一起,再加上隐隐约约有点儿冒头的醋意,促成了一个气阀MAX呈井喷状外泄低气压的老秦。
然而秦授毕竟是禽兽,尽管一气之下做了恶劣的事,却没有半分悔改的意思,甚至决定以此为契机玩点儿最后的情趣。
他临走前塞给楚天娇的是一本掌中宝,外皮上书一行大字:“犬类饲养方法”。
他临走前说的话是:
“送你了,拿去玩吧。”
“什……这,你不用了吗?”楚天娇一头雾水。
“嗯。”秦授弯起眼睛笑得狡黠,像条偷了腥的狐狸,“我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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