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way,我想说,人生只要往回看,谁都不能说从不后悔,若是当时选了另一条路,会不会更好。但想想,人不应该用‘会不会更好’来影响现在的判断。我只能做到拒绝了我不想要的人生,就足够问心无愧了。”
宋星宇看着孟晚,姣好的面容,眉头微微蹙起,若有所思地说出这句话,问了句,“如果,不想要的人生,却因为责任,无法逃避呢?”
他说完才觉得一语双关,他想问的是自己,但开口才发现,这也是陆湛。
当年陆家的事,宋星宇有目共睹。如果万庆不能拿到银行的贷款,资金链一旦断裂,员工失业,供应商欠款成了坏账,买了房的,延期交房都算是好的,万一烂尾了依旧得还银行贷款。
这个责任,陆湛当年能逃吗?
难道要留下老子破产跳楼,他携巨款和女人远逃国外?
他逃了就要被千夫指,被世俗道义所不容、被良心日夜谴责。
“你都说责任了,倾向性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孟晚听了他的话,果然以为他在说陆湛,想了想,“这是个悖论,如果他当年真为了我抛下一切不顾,我也许不会选择他。”
“他对他的家庭负责了,他却选了作为男人最坏的选择,让你陪他过他不想要的人生,不是吗?”
孟晚喝了口茶,“你何时道德感这么强了?”
宋星宇听着她嘲讽的笑话,她在对他说,也是在对她说,她是不是对自己都已经习惯了刻薄的嘲弄,“这两年,为了他,背负着不道德,害怕吗?”
兴许是在这儿的日子太无聊了,她的话也多了几分。
“小时候,我很喜欢听我奶奶讲她年轻时候的事。她说她的小时候,对待在男女关系上犯了错的女人,是要被剃了头,在脖子上挂双破旧的鞋子去被游街示众的。奶奶想告诉我,长大了别被男人蒙骗了,因为女人总是更容易吃亏。就像当年一起游街,男方都没有被挂破鞋的特殊待遇。而看台之下,无论男女,都在骂女人是破鞋,男人反而成了个陪游的。”
“作为一个泡了多年天涯论坛的人,我太明白了,几十年前是游街示众,现在是被人放网上挂着。网暴者们高标这是他们的言论自由,认为言论自由不就是个体对个体的无限自由吗?毕竟他们是坚定的道德集体主义者,认为个人必须为公共道德负责,私德败坏者需要遭受一场来自公众的道德审判。”孟晚挺坦然,“这没什么的,每个人都在说自己认为对的话,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我无法影响别人如何评价我,做了就得认。不过与其担忧旁人的指点,不如担心今天工作没做好,明天要被领导骂,职场不努力就要被倒挂,落不了户买不了房就得回老家混。”
说了这么多话,孟晚主动将话题切到他身上,“怎么,你为何突然有如此感慨,做富豪的人生不好吗?”
做富豪的人生是挺好,可谁能像陆湛那般离手果决到钱也要,人也有。不过陆湛的财富体量到底是不小,没那么容易出来。
宋星宇挑眉,“怎么,你还仇富吗?我们做公司的也难啊,在各种不确定下艰难求发展,为一大批人提供就业岗位,结果到头来还要被舆论骂是资本家,动辄就是资本论中的剩余价值来自剥削,搞得我们罪大恶极。”
“这风向是一阵一阵的,大家前几年还在喊着要求官员财产公示,你的地产同仁们纷纷出来上书尽快实施官员财产申报制度,说着想赚钱就别当官,想当官就别怕晒,想赚钱可以去从商,赚大钱没人管你。谁能想到,这才几年,这风就刮到了你们商人头上。”孟晚总结了句,“当然这绝对不是一回事,不过呢,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时候,大家身上都流淌着道德的蓝血。”
宋星宇被她犀利的调侃逗笑,这个女人,跟她聊什么,她都能接得住话题,知识储备极广,见解独到,甚至带着刻薄的毒辣。
兴许只有与她做朋友,保持着距离,一年见一次,喝茶聊天时,她对他,才会如此放下警惕吧。
司康的甜意也压不住内心的那一阵苦涩,他笑自己好蠢。来香港,也无非是跑趟渣打银行,是不必要亲自来的,他却来了。
“决定去美国做回老本行了吗?”
孟晚点头,“当码农的确是最快能找到工作的。”
宋星宇惊讶,“这么着急找工作,不先玩一圈吗?怕陆湛离个婚倾家荡产,养不起你吗?”
“我觉得以我的工资,我可以养得起他诶。”
陆湛这人好养活得很,没什么物质上的欲望,还会自己做饭。给他一屋子书,他能呆在家一个月不出门,都不需要什么花销。
哦,除了他爱喝酒,还挑剔得很。如果要给他买酒,那她可真是养不起他。
“那他可真是好福气。”宋星宇看到她提起陆湛时眼神间流露的神采,不想再听下去,起了身,“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应当送客,陪我下去吧。”
来时的飞机上,宋星宇知道自己冲动了,他身上有太多的责任,他毫无可能同陆湛一样离开。他想最后再从心一次,想跟她说,我从未利用过你,我承认我把利益看得太重,但我也纯粹的喜欢过你。我们没有任何可能在一起,我只是想来跟你说,希望你不要对我有任何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