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在宫中摆了棋盘,百无聊赖地和兄长对弈:“哥,你脸色不好,旧疾又发作了?”
戚无行面无表情地落下棋子:“嗯。”
贵妃叹了口气:“哥,你怎么越来越闷了,我还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你不知道那秦湛文有多狠毒,安明慎生前何等受宠的一个人,陛下刚驾崩,就被秦湛文……”
贵妃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小声说:“哥,我现在就秦湛文的眼中钉,肉中刺。崇吾郡离京城太远了,不如你回京来帮帮我,好不好?”
戚无行淡漠地说:“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本事解决秦湛文,不如我现在就安排你出京。我不喜欢京城,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都留在崇吾郡了。”
贵妃眼珠一转,轻轻击掌。
两侧珠帘丁零当啷地落下,侍女们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戚无行微微皱眉:“你又在捣什么鬼?”
贵妃说:“上来。”
一个少年,穿着件月白绣花的衣衫,有些拘谨地从珠帘那头缓缓走来。
少年眉目清秀精雅,怯生生的模样,水汪汪的琉璃色眼睛,看上去竟和萧景澜有三分相似。
戚无行不悦地皱起眉:“胡闹!”
贵妃说:“哥,这可是我从乐坊里精挑细选出来的孩子,干净乖巧,从来没被碰过,姿色不比萧景澜差。你若是喜欢这样乖软漂亮的小废物,我能给你寻来一院子。”
戚无行脸色铁青:“你马上就要贵为国母,在胡说八道,成何体统!”
贵妃也生气了:“崇吾郡崇吾郡,崇吾郡有什么好?除了沙子,就是沙子,连口干净水都喝不到!你在那里呆了十几年,身子都伤透了还不肯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自从萧景澜自尽,你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我就不明白了,那萧景澜又笨又蠢,除了那副皮囊之外,还有什么能让你惦记成这样的!”
戚无行差点又被自己的亲妹子气得旧疾发作。
看着那个怯生生的清秀少年,越看越烦闷,语气不好地说:“下去。”
他对萧景澜的执念和痴情,旁人无法明白,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或许是初见时,那个小废物抱着长枪摇摇晃晃的姿势太可怜。
或许是小溪旁月色下的那些鞭痕太诱人。
或许……或许是崇吾郡荒凉孤独的风沙中,有个小傻子,傻乎乎地要用手替他遮住吹向眼睛的沙子,又哭哭啼啼地一边哆嗦一边帮他疗伤。
那个整天哭唧唧的小东西扎根在了他心里,发了芽,开了花,暖得他甚至感觉有些疼。
他爱着一个人,爱得发了疯。
那不是一具简单的皮囊,那是他的一切,他此生唯一的偏执,和妄念。
贵妃见自己兄长不悦,只好放弃了这个计划,百无聊赖地敲着棋盘。
戚无行问:“你在这儿躲清闲,秦湛文去哪里了?”
贵妃耸耸肩:“他去和兀烈国来的使团聊天呢。”
戚无行皱眉:“兀烈国来的使团还没离开?”
贵妃说:“是萧景澜的主意,他写信给皇上,说让那些天生天养的野人在中原多住些时候,学学中原的纺织木工和诸般产业,若漠北草原的游牧人能自给自足,北关便再无征战了。皇上为了皇后的事心中有愧,那小孩儿说什么,皇上就听什么。这不,一群野人都在京中住了三个月了。”
戚无行心中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半晌说不出来。
他知道萧景澜被带去了漠北,他也知道,或许萧景澜已经恢复了神志。
他像个疯子一样一路打到布格山,想要抢回萧景澜,却从未去想过,萧景澜做过什么。
那个整天只会哭的小傻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过什么样的人生。
他把自己堵在死胡同里,像只困兽一样发疯发狂,觉得自己此生已无路可走,依依不舍地要拽着萧景澜陪他一起下地狱。
他喜欢萧景澜什么呢?
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傻子总是露出些可怜可爱的傻气,可世上的小傻子那么多,他却为什么会觉得萧景澜身上有光。
他是一只深陷在深渊地狱中的困兽,可萧景澜,是一缕飘在天空中的微光啊。
那个小傻子,无论聪明还是愚笨,自由自在还是身陷囹圄,都在发着光,温暖着身边每一个人。
善意,是善意。
从三魂七魄深处,缓缓散出来的温柔和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