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澜低低地笑了:“想什么傻事呢,若旁人不想死,我这个样子,又杀得了谁。我已经……杀了戚无行,我不想再逃了。”
恩怨债孽,他要他的父亲,给戚家一个答案。
他杀了……戚无行啊……
萧景澜恍惚中又轻轻握住了自己的脖子,黑暗中,好像西北的风沙仍在耳边呼啸着。
那是他这一生最黑暗最痛苦的岁月,却也伴随着最亲密的温存和缠绵。
戚无行爱他,愿意为他去死。
那他呢?
他是不是也会想念那个疯子,那个把他锁在牢笼中,不肯让别人窥探一眼的疯子。
那个疯子……死了……
从此,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折磨他,囚禁他,用铁一般的手臂拥他入怀,在大漠的风沙中背他回家。
怀念吗?
不……不……其实是恐惧的。
可他感受不到一点释然,手指不受控制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幻觉中好像又碰到了冰冷的锁链。
当啷,当啷……
云州城,一座小小的三进宅子,关押着曾经权倾朝野的萧相国。
十几位假扮仆从的宫廷禁卫,侍奉着他。
仆从们每日出门采买,看守萧相国,细心收集萧相国写过的字,用过的玩物,全部谨慎地焚毁或收好。
京中风云变幻权力更迭,可这些被遗忘在云州的人,却依然恪守职责,不许逆臣再有任何死灰复燃的可能。
直到先帝驾崩,一道密旨传至云州。
传信的信使满脸疲惫,只说了两句话:“陛下说,若萧景澜来云州,让他们父子相见便可。”
禁卫们收下了密旨,继续过着单调沉默的日子,却迟迟没有等到萧景澜来云州。
直到这一天,一辆马车缓缓驶进云州城大门。
驾车的老仆和清秀活泼的侍女在街边买了些吃的。
车中的萧景澜深陷在混沌的噩梦中,他已快要不记得父亲的模样。
云州萧宅,萧相国正在浇花。
他在这里种了很久的花,可惜一朵都没有开。
这一天,他听到身后有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
萧相国没有回头,他在心中猜测着,是哪个旧仇人要来取他性命。
可身后,却轻轻响起了一个温软清澈的熟悉声音:“父亲,别来无恙。”
萧相国猛地回头,惊愕地看着他的小儿子。
他的小儿子坐在轮椅上,眼中已经没了光亮,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等他回答。
萧相国已经没了当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魄,他不知所措的擦拭着手上的泥灰,有些酸楚的悲凉:“澜儿……”
他知道,他的长子看似聪明果决,其实最心软痴情。
萧家落败,他的两个儿子,必然也会受到不少磨难。
可他也不曾想到,父子再见,他天真懵懂的小儿子,竟已完全成了陌生的模样。
萧景澜轻声说:“我从历州带了些茶叶来,请父亲品茗。”
历州产小叶黄茶,茶水清透,滋味微苦。
父子二人在徐徐清风下烹茶对弈。
萧景澜目不能视,便请父亲替他落子。
萧相国叹了口气,说:“澜儿,你来云州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