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孩一听“生日蛋糕”立马眼睛发亮,蹦跶过去,歪着脑袋看那塑料盒子。
现在的生日蛋糕很简单,上层红红绿绿的奶油,下层是鸡蛋糕,外面套一个非常劣质的薄薄的塑料壳子,但好在羊城市还能临时买到,书城可是很难买到的,都得提前交钱预定才行。
“谢谢阿姨。”萍萍说完,就扶着身后的男孩坐下,用普通话说了一串大概是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卫孟喜耳朵听着,眼睛却看向那个瘦削单薄的颧骨高突的女人,张春明。
“你好,我就叫您张姐吧?”
张春明淡淡的笑笑,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卫孟喜坐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在看那个叫安安的小男孩,虽然比萍萍还大一岁,但看着却像弟弟,脸色寡白毫无血色,手脚纤细得不像话,手背上的青筋有一团一团的乌青,脑门上也一样。
安安似乎是没见过这么高档的蛋糕,一直问“妈妈我可以吃吗”,张春明摇头,又点点头,似乎是不忍他失望。
卫孟喜看着心里也不好受,忙出去外面的公用走廊帮张嫂子做饭,一面打听情况。
原来,她大姑姐早跟姐夫离婚了,就在安安查出白血病的半个月后,姐夫觉着大夫都说了除非找到匹配的骨髓移植,不然回天乏术,可张春明坚持要治疗,还把家里房子给卖了换成医药费,丈夫无法理解她的执拗,最终离婚远走他乡。
“只是可怜了安安,这几年不知受了多少罪,好好个孩子折磨成这样……”张嫂子抹了把眼泪。
“那现在找到合适的骨髓了吗?”
“还没呢,就是找到了,咱们这边技术也不成熟,医生建议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去港城做,可手术费就要两三万,咱们去哪儿抓啊?平时孩子就一直吃药打针化疗的,压根存不下一分钱,工资还不够花呢,我家老张这几年一边挣一边接济……”
话未说完,张兆明在屋里重重的咳了几声,张嫂子忙收住话头,“瞧我,你快进屋坐去,饭马上就好,啊。”
跟自己猜测的一样,张兆明为啥越挣越穷,为啥这么宝贵他的货源——因为,这不仅关系他自己一家,还关系着姐姐和外甥。
第108章
因为是闺女生日, 姐姐和外甥都回来了,又有小卫这个客人在,今晚的晚餐十分丰盛, 从萍萍的开心程度可以看出来, 平时应该是舍不得这么大吃大造的。
张春明全程都在照顾儿子,安安想吃鱼, 眼巴巴的看着,她就挑干净刺,给他小小一块,尝个味道。
安安想吃烧鹅, 张兆明不让她再管着孩子, 大手一挥撕下两个腿,“萍萍安安一人一个。”
安安看看妈妈,见妈妈无奈点头, 于是也哼哧哼哧抱着啃起来,还要学着萍萍表妹, 越大口越开心。
他跟自家那四个同岁, 但乖巧程度却远超自家那几只猴子, 卫孟喜是又喜欢又心疼, 这要是没生病, 不正是调皮捣蛋活蹦乱跳的年纪吗?
十一二岁, 半懂事半不懂事的, 自己在家每天都要被他们气得脑仁疼, 可在这同一片天空下,她避之不及的调皮捣蛋却是另一位母亲可望不可即的“奢侈品”。
吃完饭, 看了会儿生日蛋糕, 听说还不到吃的时候, 萍萍带着安安出去玩儿,卫孟喜就抽空跟张春明聊了几句。
不用时时刻刻看着孩子,她整个人就换了另外一种状态,干练,理智,且机敏。
其实刚才卫孟喜出去帮忙的时候,张兆明已经跟家姐说过,这就是一直从他这儿拿货,“维持”安安高昂医疗费的小卫老板,所以当卫老板问起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也不再藏着掖着。
“谢谢卫老板这几年对我和兆明的支持,要不是有你这边的拿货量撑着……你也看到了,安安身体不好,每个月的医疗费不低,我那点工资是撑不住的。”
说到这儿,张春明握住嫂子的手,“嫂子,这么多年辛苦你和孩子了。”
这话一出,别说两个女人,就是张兆明一大男人,也狠狠地擤了两把鼻涕。
卫孟喜上辈子见过太多太多这样的家庭,因为一个生病的孩子,拖累了整个家庭,中途也有放弃的,但绝大多数,都是母亲一个人撑下来,直到最后,哪怕连娘家人,也没几个能跟着熬下去的。
都说粤东有些地方重男轻女,张家祖籍就是那个地方的,姐弟俩从小长大得到的资源或许是不一样的,可真遇到事儿了,弟弟还是能义无反顾的照顾姐姐和外甥,这么多年的辛苦奔波,其实就是在给姐姐“输血”,而他的妻子,也能毫无怨言的帮着他,跟着他,卫孟喜实在是佩服。
换了她,如果陆广全有个这样的姐姐和外甥,自己能愿意支持他一条道走到黑不断给对方输血吗?
她还真不知道,有些事,别人做起来好像很简单,好像理所应当,可换自己身上,却是难于上青天。
看来,张兆明一直对她这大客户嘘寒问暖逢年过节礼物不断,其实也是迫不得已,这世界上有谁会是发自内心的天生就喜欢讨好别人呢?还不是逼不得已。
知道他的动机,事情就好办多了,卫孟喜起身,忽然来了句:“张大哥的文具就是从您的东阳文具厂拿的货吧?”
瞬时间,室内安静极了。
张家姐弟俩又是震惊又是害怕,心道她都知道从哪儿拿货了?他们没露出口风啊?莫非是孩子不小心说出去的?这要是都知道厂家了,那以后她就不会从他们这里拿了,毕竟,他们还赚着她四分之一的钱呢,一旦找到别的门路,至少能省下五个百分点,傻子才会继续当冤大头呢!
张嫂子没他们沉得住气,立马就“哎哟”一声,“卫老板,你先听我解释,其实……其实……”
她本就是一家庭妇女,也没接触过什么人,一紧张就说不出话,“其实”个半天,啥也说不出来。
张兆明牙一咬,心一横,“小卫,其实这个事,有点复杂,我们……”
卫孟喜抬手,直截了当问:“大哥春明姐,你们从厂里拿出来再卖给我能有25%的利润吗?”
兄妹俩齐齐屏住呼吸,心说这小卫知道的也太清楚了吧?确实是有四分之一的利润,刚开始没这么高,是后来安安病情加重,医药费负担越来越大,他们实在是扛不住了,只能昧着良心加价。
卫孟喜却仿佛没看见他们的紧张,继续道:“鱼有鱼路,虾有虾道,咱们各人门路不同,张大哥也没过问过我在石兰的售价,我自然也不会管你们出厂价多少。”
就在张家人松口气的同时,卫孟喜又继续道:“我只是在算一笔账,照我销货的速度,大哥和春明姐的总利润每个月也就一千块左右吧?”
张兆明轻咳一声,“大多数时候是没有的。”
这样的收入,要是放在其他家庭,那就是妥妥的发财了,妥妥的衣食无忧,可他们却维持这个收入四五年了,连一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起。
张春明心头实在是郁闷,最近本来听医院说快排到有人愿意捐献骨髓了,前面只有三个人了,可等啊等,都两个多月了还是没动静,她是既愁钱又愁骨髓的事,年纪轻轻,鬓角头发已经变得雪白,走出去说是安安的奶奶都有人信。
她叹口气,“账是这样算的,但安安现在化疗很频繁,年纪小,想尽量降低对全身器官的影响,用的也是进口药,一千块也只能勉强维持……”
卫孟喜理解的点点头,“春明姐,我知道你急等用钱,我现在有个想法,说出来大家都听听,看看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