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阳春叁月,春日里恰是赏花的好时节,许多闺秀都相约一起出门踏青,杨鸾歌也收到了几个小姐妹的邀约,请她一起去。
不过杨鸾歌却没有心思去赏花,而是在为她自己的婚事苦恼着。
杨鸾歌今年已经一十八岁了,但却云英未嫁,甚至连个婚约都未曾定下。
若是在十余年前两国战乱时,女子晚些成婚倒也没什么,可如今两国早已停战,梁国女子大多都是在十六七岁就出嫁了,像她这般二九年华了还未嫁的倒也有,可她们也已经定下了婚约,叁书六礼都走完了,就差过门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才没嫁,或是原本有婚约,后来婚约毁了或者成了望门寡。
而像杨鸾歌这种,二九年华还从未有过婚约的,实属罕见。
杨家对杨鸾歌很好,杨老爷子膝下一共就只有两子一女,女儿嫁得远,大儿媳生了两个都是孙子,就二儿媳生了个孙女,也就是杨鸾歌。
但在杨鸾歌一岁多的时候,她的母亲凌月曦就意外失踪了,至今了无音讯。
虽说是生死未卜,但大家都觉得,凌月曦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他们怜惜杨鸾歌生母早逝,故而对她甚是怜惜。
这也是杨鸾歌至今未嫁的原因,婚姻大事,杨家自是要慎重考虑的。
杨鸾歌生得貌美,这几年来上杨家提亲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杨鸾歌为人挑剔,她嫌张家公子有通房,嫌李家公子长得丑,又嫌王家公子为人粗鄙,总之没有一个是满意的。
这挑来挑去,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渐渐地,家中长辈也劝她别挑了,可杨鸾歌就是不愿将就,看着眼前这些个公子哥的画像,她就觉得十分头疼。
“这偌大的京畿,我竟找不到一个满意的夫婿……”
看着杨鸾歌这副苦恼的模样,在她身旁的年轻男子便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千千不嫁也成,阿兄养你一辈子。”
这名男子便是杨鸾歌的堂兄杨昭,俩人自幼关系就好,虽然只是堂兄妹,但和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也没差了。
听到杨昭这么说,杨鸾歌心中的烦闷当即消减了不少,但她也知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便又叹道:“我只是怕我一直不嫁的话,我未来嫂子可就要介意了。”
杨昭比杨鸾歌大了叁岁多,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但却仍未娶妻,但和杨鸾歌不同,杨昭身为男子,就算晚几年娶妻,也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但杨鸾歌身为女子一直不嫁难免惹人非议,若是杨昭哪天娶妻了,想必他的妻子也不会想看到小姑子迟迟不嫁,还一直粘着她丈夫的画面。
杨昭闻言怔了少顷,似是明白了她的顾虑,便道:“那阿兄就不娶了,咱俩一起这么过着吧。”
可他话音刚落,杨鸾歌就摇头道:“那可不成,我还想着抱小侄子小侄女呢!”
随后,他们俩又聊了好一会,直至临近掌灯时分,杨昭才离开了她的房间。
而在杨昭走后,杨鸾歌便又不由得叹息了起来。
她不过是想找个为人正直,容貌别太寒碜,不叁心二意的男人,但现在看来似乎很艰难……
但这样的男人其实就在她身边,那就是她的堂兄杨昭,论容貌,杨昭在世家公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了,且他素来洁身自好,从不去那种烟花之地,也至今未有什么通房妾室,为人光风霁月,温文尔雅,堪称完美。
只可惜,他们俩是堂兄妹,她又不能嫁给杨昭……
不过杨鸾歌倒也不急着出嫁,她要是真急着嫁,她早就随便找户人家嫁了,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相比起嫁人,她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于是乎在用完晚膳过后,杨鸾歌便遣走了侍女,装作要歇下的样子,可须臾,她便又起来了。
只见她换了身夜行服,蒙住了半张脸,便运起轻功跳上了屋檐,悄悄离开了杨府。
而关于杨鸾歌一个世家贵女为何会武功,这说来还得从她的抓周礼说起……
当然,彼时的杨鸾歌不过一岁,自是不记事的,这件事还是她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据说她当时抓周那会,无视了摆在她面前的针线首饰,硬生生从堂兄杨昭的手上抢走了他的木剑。
因此,在杨鸾歌还很小的时候,她的父亲杨云起便给她寻了师父教她习武。
杨鸾歌起初是不想学的,因为习武的事并非一蹴而就,还很累人,所以没练多久她便想着放弃了,得亏她看了些话本子,觉得行侠仗义的侠客很厉害,这才坚持了下来。
思至此,杨鸾歌就很庆幸她当初坚持了下来,否则她现在也无法帮到朋友了……
杨鸾歌似乎很急,一路上都运着轻功狂奔着,没多久,她便到了她想去的地方,陈员外的府邸。
但因着她前些日子打草惊蛇的缘故,陈府近来的戒备也强了不少,好在躲过这些酒囊饭袋的眼线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才半个时辰,她便成功溜进了陈府。
杨鸾歌刚跳上陈府内主院的屋檐,便撞见陈员外和他的夫人,还有几个奴仆陪着一个尚未弱冠的少年走出了屋子。
只见陈员外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霍贤侄,你可一定得帮我抓住这名刺客,事成之后,我定有重谢。”
“陈伯伯客气了,您与家父既是旧识,那帮陈伯伯您抓住歹人,便是霍梧的分内之事。”
霍梧说罢,倏地瞥了一眼高处,杨鸾歌一惊,还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当即握住了袖中暗器,准备随时和他开打。
可霍梧只瞥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随后又跟陈员外闲聊了两句,就跟着下人离开了。
而在霍梧离开后,陈员外的夫人不禁蹙起了眉头,担忧道:“老爷,那霍梧怎么看都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没咱儿子大呢,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抓到那刺客吗?”
“哼,你懂什么,你可知他爹是谁吗?”见妻子一脸疑惑的模样,陈员外便又道:“是霍玦,你还记得吗?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差点打残我腿的那个。”
想起这事,陈员外就觉得双腿隐隐作痛,他当时就是在街上偶然撞见一名貌美女子,见她似是孤身一人,便起了色心,想上前占点便宜。
谁料那女子是霍玦的相好,他不过才刚和那女子说了几句话,霍玦便冲过来打了他一顿了。
每当忆起此事,陈员外就觉得报应不爽,那霍玦在打完他后不过一年,霍家就被贬去边塞了,而他那个相好,据他事后打听到,那是凌家的大小姐,在霍家被贬谪后不久,她便另嫁他人了,没多久就生了个女儿,但后来不知怎么的那凌氏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之所以霍家人如今会在京中,这说来还是因为前些年霍玦抗燕有功,霍家这才有了重新回京的机会。
而霍家初初回京,事事都需要用到钱,这也给了陈员外请霍梧来此帮他抓拿刺客的机会。
于是陈员外便和妻子说道:“正所谓虎父无犬子,那霍玦武功高强,他儿子应当也差不到哪去,而且我之前的手下也和这小子比试过,他确实功力不俗,再加上我先前聘请的那些个人,想必抓住那刺客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陈员外口中的那刺客,此时却没有刺杀他的打算,而是往他妻妾所住的后院跑去……
在刚才霍梧离开后不久,杨鸾歌便也离开了,这一路上,她都格外谨慎,因为她总觉得,似是有人在跟着她。
转了好几圈后,杨鸾歌这才溜进了陈府女眷所住的后宅,跑到了陈员外某个妾室的屋子里。
见到杨鸾歌,那陈员外的小妾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恐慌,而是激动地抱住了她:“千千,你终于来了!”
见她如此,杨鸾歌无奈地捂住了她的唇,在她耳边轻声道:“嘘,小声点,别让人给发现了。”
随后,杨鸾歌又和她说了许多,这才松开手道:“丽娘,一会你就按我说的去做,我一定会带你离开陈家的……”
这丽娘是杨鸾歌的手帕交,和杨鸾歌同岁,在一年前便嫁入陈家为妾。
因为丽娘的父亲只是个不入流的闲官,她又是个不受宠的庶女,所以便被迫嫁给了大了她整整二十岁的陈员外为妾。
据杨鸾歌所知,丽娘在陈家过得很不好,陈员外虽然宠她,却也让她遭到了陈员外妻妾们的针对,而且这个陈员外人品低劣,喜怒无常,高兴时就送丽娘一些小首饰,不高兴时便直接动手打她,她在陈家呆的每一日都甚是煎熬。
杨鸾歌今夜来此的目的,便是救丽娘出陈家这个火坑。
为此,杨鸾歌苦思冥想了许久,她本想杀了陈员外一了百了,可陈员外毕竟是个官员,杀了他会惹上不少麻烦,况且她就算杀了陈员外,丽娘在陈家守寡也不会好过的,就算不守寡,她估计也会被她父亲逼着改嫁,到时候没准会嫁个比陈员外还要糟的烂人……
可她又不能直接带丽娘离开,逃妾若被追回,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所以杨鸾歌沉思了许久,才想到了如今这个计划。
杨鸾歌的计划,便是一会假装刺杀陈员外,然后趁乱挟持住丽娘做人质,若陈员外安排人追上来,她就按事先准备假装杀了丽娘,让丽娘假死出逃,如果没有,那她这个计划就更顺利了。
不过她这个计划,得要陈员外和丽娘同时在一起才行,而且她还得保证在这途中不会被抓被杀,事后还得成功甩掉陈家的人,说来还挺艰难的。
但就算再艰难她也只能一试了,好在她有丽娘里应外合,不至于真的没希望。
所以在和丽娘商议完后,杨鸾歌便先离开了她的屋子,可她才刚踏出屋子没多久,她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姑娘,可否停步?”
而这个叫住杨鸾歌的人,便是霍梧。
直至此刻,杨鸾歌才回想起之前霍梧朝她瞥去的那一眼……
原来他一早就发现了她,刚才一直在跟着她,而她竟还浑然不觉……
对此,杨鸾歌的第一反应,便是赶紧跑,她倒不是怕了霍桐这个还不到弱冠的少年,只是她又不是那种莽夫,况且她来此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人的,还是先甩开这个麻烦为妙。
但霍梧的轻功极好,没多久便追上了杨鸾歌,杨鸾歌没有法子,只好拿起暗器朝着霍梧扔去。
霍梧其实并没有要和杨鸾歌开打的打算,但杨鸾歌选择出手,他也只好出手自卫。
杨鸾歌敢只身闯入陈府,自是有她的底气在的,她自幼习武,父亲为她寻了众多武学高手为师,只要不是被多人围攻的情况下,她都有信心能应付的过来。
单论武功,俩人的水平其实不相上下,但霍梧怕伤到杨鸾歌,故而处处受限,一直处于下风,没多久便被杨鸾歌手中的利刃抵上了他的脖子。
杨鸾歌也没想着杀霍梧,只是打算从他口中套点有用的消息,她上下打量了霍梧一番,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但看到霍梧腰间系着的那块玉佩时,杨鸾歌便不禁怔住了。
而霍梧则趁着她怔住的瞬间,挣脱开她的桎梏,讪讪道:“姑娘,你们适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在下并无恶意,不知你可否先和我聊聊?”
“你想聊什么?”杨鸾歌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线,以免日后会被人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