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揪下来一大把,书生揉搓成一团丢在了地上。
米面铺子外头的人,不管是谁看了他的娃,都不乐意换,换回来也没有几两肉吃。
他个弱书生,衙门放了几回
粮,压根儿就没抢上几次。书生哪里挤得地头里讨生活的,或者是那些打铁的,他们的胳膊都能有书生的大腿粗。
家里头妻儿老小早就跟着他挨饿了,两个娃儿瘦的只剩了一把子骨头。
即便是昨个夜里,他自己下手……剃刀刮了骨头,也没收拾出多少肉来。也加上饿的太久了,竟然一顿就吃完了。
吃完也就算了,才刚过了一夜,肚子就又瘪下去了。
“呜呜……”
炕围子里头传来孩童的呜咽声,书生和夫人循声望去,自家的大儿子五花大绑,锁在角落里。脸憋的通红,眼珠子瞪得老大,腕子上被绳索勒出了血痕。
鼻尖如同是山间的野物一般,嗅到血腥气便蠢蠢欲动。大儿子和小儿子一边儿瘦,同样皮包骨头。
可大儿子年长几岁,身量要比小儿子高,想来肉也要更多些吧。
他爬上了炕头,红着眼睛跪在了儿子跟前,咚咚的磕起头来。撞的力气太大,即便是隔了塞着棉花的褥子,仍旧把额头撞出了大包来。
“儿啊,你别怪爹……”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还没有跪自家儿子的道理。然而书生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腹中的饥饿早已将他的理智吞没。
“你若是投胎,寻个太平年,都是这世道的错……”
书生抬起头,双眼血红:“不论如何,爹娘也养了你许多年。黑鸦都知晓反哺,今次就到了你反哺双亲的时候了。”
乌鸦反哺父母是自愿,他这里却要强求。
他回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仍在哭泣的婆姨:“还愣着干啥?过来搭把手!”
妇人把他看成了天,说什么就是什么,畏畏缩缩的爬上来。和自家男人一起,将不住的挣扎着的娃儿抬了起来,家里头可做不得这样的营生。
木匠给做好的洗澡用的木桶被摆在院子里,他二人把大儿子扔了进去。
木桶里还有昨夜小儿子的血迹,书生越想越气,自家的婆姨真是个没用的。
“血都让你倒了!”
推开拦着路的妇人,书生回屋里的灶台旁寻了把菜刀出来,下石岩台阶之前还不忘停下,将刀刃摩擦了几下。
养了许多年,怎么也该给娃儿一个痛快。
娃儿的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见父亲拿刀走了过来,吓得魂不守舍。大腿上一股暖意,水迹沿着瘦竿儿一般的腿流到了木桶的底部,腥臊的味道冲了上来。
“呜呜!”
回想起昨日弟弟的惨叫,他越发的挣扎个不停。
书生已经将刀抵在了大儿子脖颈上,然而不似小儿子懵懂痴傻,大儿子显然已经懂事了,知晓死亡与畏惧为何物。求生的欲望让他挣扎的力度远远超过了书生的控制,几次三番,愣是没有隔断娃儿的喉咙。
“小畜生。”
书生杀红了眼,为人父的那点怜惜消失不见,只剩了一个念头,今天要吃肉。
一直帮着自家夫君的妇人察觉到了不对,孩子直勾勾的盯着远处,她顺着看了过去,瞧见了一个大包袱。
拽住了书生,拉着他往那边去瞧。
“你看!”
书生打开了自家婆姨的手,骂骂咧咧的:“看什么看!”
婆姨这会子胆子大了,放开了按着大儿子的手,走到墙根儿底下蹲在了地上的包袱前。双手颤巍巍的伸了出去,解开了包袱皮,滚圆溜青的柿子掉了出来。
“他爹!”
妇人喊了一声,声音大到在屋里头收拾东西的灵璧和寒松都听见了。书生将刀抵在娃儿的脖颈前,回头瞅了一眼。满满的一包裹,柿子叠在一处。
想起儿子前不久偷回来的柿子,想
来是隔壁的小哥半夜吊过来的。
可昨个半夜,是他们……
“要他假惺惺!”
书生的最后一道防线被撞破了,将刀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跑着到了婆姨跟前停下,抬手狠狠的给了妇人一巴掌。
妇人本就受弱,长期的饥饿如同竹竿一般,身上没有半点多余的肉。挨了一巴掌立刻眼冒金星跌在了地上。
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男人发疯,却又没有法子制止。书生捡起地上的柿子,用力往上甩着,丢到了墙那头去。
“谁要你的东西!”
他眼中似要呲出血来,猩红一片:“我就是饿死,都不会要你的东西!”
妇人冲上来抱住了男人的腿,哭的声嘶力竭:“都什么时候了!”
书生试图踢开她,妇人抱的的更紧,一口咬在了男人的大腿上。用力之狠,隔着一层衣衫都咬出了血。
“面子面子,你那点读书人的面子有什么用!”
明明只要留下这些柿子,就能把儿子的命留下,至少今日,能留下儿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