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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关府夜谈(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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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关府夜谈

吃完饭洗漱,关绮却不急着到母亲书房里去。

她掐准时间,吩咐使女取来寒冰,在手里捂了一会儿,确定手心麻木没有知觉了,把剩下的碎冰放到棉套子里带在身边,才往母亲住的地方去。

关以桑是出了名的守时自律,书房里摆一口御赐的夕阳钟,到点了就必须睡觉。教训女儿这种事情,自然也会被她推到明天。

「母亲。」关绮敲门。

「进来吧。」关以桑打了个哈欠。

书房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信笺纸张垒到了天高,全部叠得整整齐齐。关以桑已经换了睡衣,发髻也卸下了,穿着一件外套翻看政务的记录。

身后为她梳理长发的侧室也换了身衣物,这样与小姐见面实在有些失礼。他不敢看关绮,只是低头在关以桑耳边说了些悄悄话。

「也是,」关以桑低头,「你先回去吧。」

男人于是起身,半遮面容躬身告退。

关绮也向他行礼,「请伯叔好好休息。」

离关以桑上床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她没时间考察这半年的学习,也没时间审问这贪玩的逆女,自然要直截了当地把最该发的火发了。

「我罚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关以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戒尺,「魁娘不至于受伤吧?」

关绮脸上讨好的假笑慢慢凝固,「托您的福,身子好着,就等挨这顿打呢。」

手心上的刑,每次回家都逃不掉。

关以桑抽了两下,打得关绮嗷嗷乱叫,一摸戒尺,「真凉啊。」

「阿娘注意身体,」关绮借坡下驴,「多穿件衣服。」

关以桑自己也奇怪,关绮生父的性子和她也差不了多少,怎么能生出这样一个讨打、又让人总狠不下心去打的女儿。

「你家姐下月复职,」关母揉揉太阳穴,努力忍住自己的哈欠,「你被国子监开除,影响的可是纨纨的仕途。」

「嗯。」关绮乖巧地答应。

披风里的手臂悄悄挪了位置,捧着冰块消除手心的红肿。

关以桑这样的老狐狸,当然看得见女儿的小动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纨纨刚出月子,还要好好休养,明日才准去烦她。」关母呼地一下吹灭桌上的油灯,「照例滚去你祖母牌位前,磕过头再跪一晚上,求他保佑让你收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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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绮向母亲问了晚安,轻车熟路地翻墙来到了祖母生前的住处。

相比同龄的其他年轻小姐,关绮自觉在母亲面前相当放肆。幺女幺心肝,关绮出生前又没了个姐姐,从小到大,在关以桑能做到的范围内,她几乎可以说是被宠坏了。

从她的小名便能听的出来魁星女娘,这可不是一般的寄予厚望。

月光正好,冷冰冰地给院子里齐整的花草镀上一层白银。空荡荡的厅子里一尘不染,她便借着望舒的面子老老实实磕了三个头。

「母亲又差我陪您来了。」她朝还凉的手心里呵一口气,「不过这次大概没人给我送酒。」

她说完话,管钥匙的公公才进到了小厅,手忙脚乱地点亮了牌位前的蜡烛,抽出一张软垫扶着关绮跪好。

「大晚上的跑这一遭,辛苦了。」关绮整理好裙子,对公公点头致意。

这位老用人是先郎主的陪嫁,看着关绮长大,算她半个长辈,便受了这个礼。自己向先郎主拜过之后,望了眼已然娉婷的小姐,悄悄地退下。

木门缺少养护,声音确实刺耳,更何况那之后周围只有空寂。云朵遮了月光,只有桌上的火烛时不时有点火花跳跃的声音。不到一刻,关绮的腿就酸痛难忍,然而等蜡泪堆起,麻木又挤走了刚才讨人厌的知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天亮。

等到腿不疼了之后,关绮的瞌睡虫也醒了。手掌撑着大腿,低着头,迷迷糊糊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然后安稳了呼吸。

「魁娘?」

迷糊之中,听见有人叫她的小名。

不等关绮睁开眼睛,被有人送来一只酒杯,往她口里灌下冰凉的蜂蜜水。

「不是酒啊。」关绮舔了舔嘴唇。

身边侧坐着的女子正是长姐关纨。

两人虽然是姐妹,但长得并不相像。关纨圆脸细鼻,貌若观音,一头黑发乌黑油亮,时时依太阳在头上映一圈佛光。

如今关纨披着厚实的外套坐在关绮身边,头发松松地挽着,脸上还是一如既往温柔的笑,恍惚之间,关绮以为自己又进了女娲娘娘的神殿。

亲手捏出的人儿里,关纨应当是她最为骄傲的一个。

「母亲从不饮酒,我又怀孕。你想喝酒,那就得去隔壁偷厨娘的料酒了。」关纨被她传染,也打了个哈欠,「最近招待客人,用的也是现卖的浅度米酒还不如你在国子监偷藏的好吧?」

关绮自然不会接过找骂的话,揉揉眼睛,又啜了口关纨手上的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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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过来了?」关绮问。

「我看惜阴轩楼上没有亮灯,就猜你被母亲罚到这里了。」关纨回答,「不知道你又干了什么荒唐事情,就来找你问个清楚。」

「姐姐这么劳累,怎么也不早点休息?」

关纨叹了口气,「还没请到奶娘,这么大的孩子没有一晚让人省心,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

「怎么回事?」关绮有些奇怪。

据她所知,出身清白的仆妇,最眼馋的差事就属贵女的乳母了。就算将来养的贵小姐不与自己亲近,也能靠这份功劳捞到府里的肥差。

关府现在的管家便是大小姐的乳母,怎么可能招不到人呢?

「原本是定下了一位,可是后来派人打听,居然是位脱骨娘。」

关纨的面色有些严肃,眼睛里也不是刚才那样温和的神色,隐约有些愤怒和羞愧。

「什么叫脱骨娘?」

「穷人命贱,儿子的命更贱,」关纨犹豫了一下,「听到贵女生产,急着淹死儿子换前程,这样的女人也有。」

「啊」关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孩儿夭折的产妇无牵无挂,对身边的婴儿也会格外上心,因此是乳母的最佳人选。不想养儿子的妇人本来也多,更别说还能用他换到家产,自然也有人愿意做。

关绮感叹民生多坚,也不是不能理解这些狠心的母亲。

「不是你的错,」关绮说,「贫农生的小郎,十之三四本也养不大的。」

她捧着姐姐的脸,对着烛光仔细打量。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月光的关系,相比半年前那位臃肿的孕妇,她看上去格外消瘦,嘴唇苍白,眼下也爬着过劳的细纹。

她现在离火烛靠得这样近,却也没见她瀑布般的长发有什么光泽。

关绮微皱的眉头让关纨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刚才把莲儿哄睡,不然就带你去看她了。」

「莲儿?」

「大名还没定。」关纨想起女儿,又轻轻叹了口气,「她身子和我一样,不算太好。把她藏在荷花中间,地府的使者就找不到了。」

一般而言,孱弱的女婴多被叫做是儿,「是个儿子」,贱名容易养活。男婴更易夭折,小名取个「儿」字,大概方便亲女逃过一劫。

关纨当年的乳名便是这个,直到七八岁正式开蒙,祖母担心这个名字影响文运,才下令不准人再喊的。

「也好。」关绮叹气,「前几日去文庙上香,我就求两位姑娘顺顺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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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关纨回去照顾女儿,忘了派人再送关绮一张被子。规规矩矩跪了一晚上的关绮,次日清晨头昏脑胀,吃饭的时候差点打喷嚏吹倒了瓷碗。

伤风感冒的人自然不能接近婴儿,关绮被母亲勒令待在惜阴轩内,半步不能出门,尤其不能与关纨见面。

真是倒霉,她回家就是想多陪陪姐姐的。

「无聊。」

她在床上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继续翻看母亲布置的功课。

以往她这么无聊的时候,还有青锋能让她打发时间。然而青锋前几日被打得厉害,现在还躺在床上修养。这几天都同管家告假,关绮连他的面都没见上。

房间里其他贴身的使唤人都是姑娘,还有两个天然的年长男侍自然是关以桑为了让她收心做的刻意安排关绮倒也没别人可以打发时间。

正在她准备打今日的第三次瞌睡时,侍女散卓的抠门声猛地让她清醒。

「吓死我了。」关绮说,「我还以为阿娘得闲来抓我了。」

散卓笑嘻嘻地摇头,「大人平日也不在家。今日散卓来给你送个好消息。」

「青锋身子好啦?」

「不是,」散卓故作玄虚地看了看门外,「小姐,李将军府上来人了。」

李正盈?

关绮心里纳闷,这人怎么有空找她?前几日刚是大考,李正盈三门不通,连去衙门见习的机会都没有。若是被母亲接回家去,不打个半死才对呢。

散卓这才同关绮揭露秘密。

她示意外头李家的使女,抱着一只锦缎盒子进了房间。散卓打开盒子,用丝绸把中间的东西抱了出来

正是关绮心心念念大半年的那只南海珊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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