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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8
晴天,周日。
离开新国的第二天,倒完时差的第一天。
现在的负面情绪来源:
第一,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第二,仍然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第三,愤怒过后的持久消极情绪。
第四,妈妈出门了。
第五,庆章岁不在身边。
第六,强撑着连续几趟转机带来的身体疲惫感还没有消退。
第七,妈妈刚才眼睛红了。
第八,新国机场信号差,很差,没有见过比这更差的。
第九,新国食物的味道比信号还差。
第十,老爸去进货了,没见到他。
第十一,心里很乱。
第十二,做了一个回忆不起来的梦,应该是噩梦。
第十三,给老师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接。
第十四,手机消息好多。
第十五,电脑的开机键没按下之前是暗红色,跟那天一样。
第十六,渣浪消息好多。
第十七,寻人转发有不少,差点闹大引起关注。
第十八,知了好吵。
第十九,没有趁手的料。
第二十,妈妈不在。
第二十一,庆章岁也不在。
第二十二,妈妈很担心我。
第二十三,她老了。
第二十四,有二十四条负面的想法。
现在的正面情绪来源:
第一,回国的第二天。
第二,平安回来的第一天。
第三,撒谎很成功,演技发挥稳定。
第四,第一时间和妈妈报了平安,没有让她多担心两天。
第五,她没有起疑心。
第六,妈妈的拥抱让我感到幸福。
第七,她身上的洗衣粉味道依然好闻。
第八,妈妈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第九,她很快会回来。
第十,庆章岁就在最近的酒店住着。
第十一,他说的这个方法确实管用,我好像真的感觉好了一点。
第十二,他好厉害。
第十三,跟最爱的两个人说了爱。
第十四,以后不会再撒谎了,除了这件事。
第十五,暑假还长。
第十六,天气晴朗。
第十七,比新国凉快很多。
第十八,妈妈做的蛋炒饭和新国的食物不在一个层次。
第十九,但是对着庆章岁的脸能吃下饭。
第二十,好多人关心我。
第二十一,回家的那趟飞机机舱很新。
第二十二,服务周到,像以前选料时候遇到的老板。
第二十三,空乘员热情,笑容开朗。
第二十四,因为平常的锻炼身体的负担不算重。
第二十五,正面的情绪比负面的多了。
第二十六,老师给我发消息了。
第二十七,庆章岁给我发消息了。
第二十八,姬小木给我发消息了,她有个妹妹,挺好的。
第二十九,姬小木回家了。
第三十,我也回家了。
第三十一,但是他没有。
回过神的郗景颤抖着抬手把最后一条划掉,又继续呆坐在桌前,失魂落魄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庆章岁等了几十秒没有收到回复,刹那间警铃大作,毫不犹豫收起手机动身往郗景家里赶。此时庆章岁无比庆幸自己看过郗景的资料,知道郗景在哪一楼哪一户,找人的时候能找得到。
刚到楼下他就望见郗景在窗前发怔,脑袋靠在窗框上,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庆章岁魂都吓掉了,怕郗景突然站起来纵身一跃。几乎瞬间手脚并用就攀上二楼,他借墙上的水管翻进了窗户,如同一道闪电,出现在了郗景眼前。
迅捷、及时,恰到好处。
郗景笑了笑。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勉强,或许以为自己正处于尚佳的表演状态中。
牵起的肌肉不断颤栗,仿佛机关失控的提线木偶在原地抽搐。
黄昏的余晖里,他的身形被夕阳的光芒挤压,显得格外单薄,宛如一片即将化成水的冰。郗景轻声说道:“我没那么脆弱。”不会跳下去的。
庆章岁一把抱住他,力气大到让郗景直皱眉头。
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郗景极慢地偏了偏头,本能地示意庆章岁把自己抱到床上去。
他没力气动了。
仅仅是想了想五十,他就已经濒临崩溃。
五十的名字是秦白杨,也是他离开那天遇到的最后一个熟人。
那一幕几乎抽走了郗景的精气神,如果不是回家的念头撑着他,恐怕早已倒在了中途。
一觉醒来,绷着弦和妈妈说话、
', ' ')('吃饭,回到房间里坐下整理情绪,到头来犹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魂不守舍的郗景被庆章岁搂在怀里,身体在柔软的被褥里放松下来,渐渐阖上了双眼。
我没那么脆弱。
和自欺欺人的想法不同,实诚的两行清泪沾湿羽睫,郗景睁开眼睛,再也掩饰不住冲天的悲意。
其实是骗你的。
我很脆弱。
只用一个没有月亮的黑夜就可以把我击垮。
目睹黄昏就会觉得难过,见到朝阳就会扬起笑脸。
面对庆章岁的拥抱,他表面展露的坚强登时垮塌,陈旧的戏楼轰然倒台,飞起漫天的尘烟,登台唱戏的角儿擦净脸上的妆,从一地的黄土中走了出来。
郗景怕母亲担心,一直装作没事。
然而庆章岁一来便用温暖的怀抱卸掉了他脸皮上的伪装,他演不出来了。
那双手很热,能将敏感不平的心熨烫妥帖;手臂紧贴身体,宛如避风的港湾;柔软的嘴唇印在额头上,如若缀在蓝天上的云朵。
郗景带着哭腔,他的嘴唇微微蠕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很难过。”我救不了他们。
灯坏了
老是坏
又要修
它照的那片黑暗就让人省心多了
黑暗永远不会坏
不用修
庆章岁在他手心里写字,指腹划过掌心的纹路,轻缓至极:“我想说话。”想用声音,用喉咙与胸腔的振动,用高低起伏的音调与轻柔的语气安慰你。
“也想听你说话。”想听你声音,想知道你喉咙与胸腔振动后会发出什么样的音色,想听你变换的音调和平静神情下是何种的语调。
他在郗景的手上认真地写下一行字:“但话是说不完的,悲伤也是感受不完的。”庆章岁在郗景的手心画了一个爱心,却不停手,反而把线条拉长,他的手指贴着掌心划过手臂内侧,再延伸到肩膀,最后停在心脏上方,轻轻按了一下。
像把什么东西送了进去。
爱不完。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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