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明明很清楚,少年丧父这种伤痕,并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抚平。
明确表现就是、陈伽漠变得日渐疏离起来。
从前,方循音这般孤僻胆小、默默无闻,他都愿意向她伸出手、愿意同她说话,给她的世界带来一点点温暖。
不仅仅是她。
对所有人,他都是这般淡漠却温柔。
就是这样一个少年。
现在、已经变得几乎不与旁人搭话。
除了和常哲屿还是形影不离之外,在潜移默化中,陈伽漠整个人变得疏离许多。哪怕坐在教室里,往往也只懒洋洋靠在桌上,玩手机、或者闭目养神。
仿佛迟迟无法与世界和解。
方循音只能旁观这种改变,什么都做不了。
……
数学课。
老师在黑板上讲几何函数。
竞赛班教学进度很快,基本在高二下学期之前、就会学完高中所有知识点,然后开始进入复习阶段。甚至,很多同学早就在课外补习班学完了所有课程,到学校课堂,只是来重温一下而已。
毕竟,竞赛班很多人都是奔着参赛而来,从小就浸淫着各类难题怪题,和普通高中生不是一个水平。
方循音刚刚才转进来。
落下不少课程。
自然是跟得非常吃力。
结果,万万没想到。
下一秒。
讲台上,数学老师点她名字,“方循音,这道题你上黑板来解一下。很基础的,求ab截距。”
“……”
“函数几何在考试里基本都是以12分大题的形式出现,还会和其他知识点放在一起考察,出综合题。所以,这个知识点非常重要。你们也拿草稿纸出来算一下看看。”
一时之间。
底下传来各种悉悉索索的纸张摩擦声。
方循音颤颤巍巍站起身。
先习惯性理了理衣领,试图将脖子挡得严实一些。
这才慢吞吞走到黑板前。
她抬起眼,开始审题。
随手捡一小截粉笔,先写上一行公式,继而停下,将粉笔攥在掌心。
眉峰渐渐聚拢。
她没有上课外补习,又刚考进物赛班没多久,教材进度就落下一截。
这题虽说是基础题。
但第一小问就有综合知识点。
方循音没学过那个知识点。
停滞良久。
依旧找不到思路。
终于,数学老师失去耐心,用三角尺教具敲了敲讲台,严厉地问道:“不会做?”
“……”
方循音紧紧抿着唇。
脸颊不受控制地泛出红晕来。
实在太尴尬了。
对于方循音来说,从小到大,数学一直都是她强项科目,在黑板前这般出糗,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以前她在班上不声不响、又没什么存在感,成绩不是差生,但也算不上模范生,很少有机会被老师点上讲台。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一想到身后,除了班上几十个同学之外、还有陈伽漠可能也在看着这一幕。
顿时,方循音只觉得如芒在背。
恨不能立刻找个地洞、钻下去。
老师没再继续与她僵持,挥了挥手,示意她回座位去。又重新点了个名字,“陈伽漠,你上来做。”
方循音脚步停滞一瞬。
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余光不自觉轻轻扫了一下。
注意到陈伽漠从桌上坐起来,抓了把头发,面沉如水。
两人在第一排位置、擦肩而过。
这种场景。
这种对比。
实在让人觉得不太好受。
方循音咬住唇,加快脚步,飞快坐回位置上。
抬眼。
陈伽漠已经站在黑板前。
他刚刚好像压根没有在听讲,也不知道老师在布置什么题目,明显是先看了一遍题干。
接着,拿起粉笔。
也没有擦掉方循音那行公式,直接接在后面、往下写解题步骤。
方循音盯着黑板愣神。
陈伽漠的字很漂亮。
并不龙飞凤舞、也不一板一眼。
每一个笔画都落得很潇洒,笔锋凌厉。几个数字和字母、都写出了写意风流的行楷味道。
当得上字如其人。
这般,反倒衬得方循音最上面那行公式、还有那个“解”字,有些小家子气了一些。
虽是工工整整。
到底失了些感觉。
方循音轻轻推了下眼镜,心尖血液微妙活泛涌动。
字迹对比再明显,但也是排在一起。
想来,和心上人在黑板上同写一道题,怎么也称得上一句浪漫才是。
少女心思向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很快,陈伽漠写完最后一个字。
随手一抛,那个粉笔头被精准丢进粉笔盒中。
他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说:“好了。”
数学老师对了一下答案,点点头,出乎意料地将他动作喝止:“陈伽漠,你给我站在这里。”
陈伽漠停下脚步。
扭过头。
数学老师没他个子高,但黑板到讲台这段距离有一级台阶,一上一下、勉强能平视相对,气场也能借此拉满。
“既然上来了,你就来给同学们说说,为什么一周不交数学作业?怎么?拿了个奖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看不上学校的作业了吗?陈伽漠,你虽然出色,但这个班里哪个同学手上没拿过那么一二三四个奖杯的?也没见他们不交作业啊!温故而知新,没学过吗?而且,既然还是学生、在学校上学,随便你是什么情况,都要按照学校和老师的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