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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方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梦到过自己的父母了。
准确来说,自他们两人去世后那焦头烂额的几个月以后,父母的影像就渐渐从他的梦境中淡去了,他在现实的压力下逐渐学会了向前看,也就把悲伤渐渐变成了怀念。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知道人不可能总是沉浸在消极的情绪中,反正也不会有人询问他梦见了什么,他也就理所当然地不去在乎这件事了。
……他自然也就没想过,他会在这时、做这样的梦。
梦被一片白茫笼罩,他站在那里,忽然发现自己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脚陷在白色的雾中。
前头有两个身影,正用轻柔又哀伤的目光注视着他。
“爸……?妈……?”他问,声音稚嫩得让人心颤,父母向他走来,因时间而有些记忆模糊的面容担忧地注视着他。
仅仅是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就足以让行方长心头一紧,等他注意到时,眼中已不知不觉有些湿润。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尚未意识到这是梦境的他喃喃念道。
母亲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这并不重要,她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发生什么了?”她问,“你在哭。”
那决不是指他此时此刻流泪的双眼。
——啊啊……他们是因为那件事才出现在这里的……
意识到这点后,原本尚且能压抑的泪水一口气涌了出来,心底五味杂陈,他一时半会儿分不清哭泣究竟是因为怀念还是委屈、抑或是悲伤。
“我让你们……担心了——”声音已经带着哽咽,“我不该……这样……”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泣不成声,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弄脏了衣领。
他不应该这样。
不应该让父母担忧,不应该在他们面前哭泣,不应该……如此淫乱地被陌生人侵犯。
泪水忽地更多了,行方长突然间意识到,那最后一点才是一切问题的结症,他呜咽着,大脑“轰”的一声变成了一团乱麻。
“是我的错!”他说道,“是因为我……都是、我的错——”
母亲没有回答,她轻柔地抱住他,手掌顺着脊背轻抚,一下又一下,帮他理顺哭泣时的呼吸。
“我把他……是我自己、把他……”行方长由是哭得更加厉害了,“是我、呜……引诱了他……”
——“为什么……是我?”
在某次侵犯过后,他喘着气问那陌生人。
陌生人抚摸着他的头发,回答了:“因为你是你啊,宝贝。”
因为他是他。
好似他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罪过,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招致这样的下场。
当时的行方长什么都没有说,陌生人更是很快再度欺上,将所有言语压抑在了呻吟之中。
然而现在,在梦中,没有什么能够制止他放声大哭,将所有情绪彻底宣泄。
“这不是你的错。”母亲在他耳边轻语着,她的声音柔和——那是种行方长从未感受到过的温柔,一点点地包裹住他的身心——她的怀抱却与之相反的更加有力,让行方长能够全然地依靠。
她说:这不是你的错。
仅仅一句话就击碎了行方长的所有,让他彻底在这片柔软中坠落;他险些摔倒在地,小小的身体被妈妈揉住,这样的怀抱,他自孩提时起就再没有记忆。
……啊,所以梦境选择了这个时间。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存在片刻便被更多、更庞大、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他在这濒临崩溃的白茫茫的梦中,大声地哭号着:
“我好害怕……!”
从未对人说起,亦无法向人述说。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我遇到的这些……好可怕……!”
暗中潜进家里的陌生人。
迷昏他、侵犯他,甚至拍下照片和视频威胁他。
一而再再二三地登门,每一次都要求他听从自己的命令。
更重要的事……
“我、呜……我的身体……好可怕……!”
第一次被侵犯时,整天不能够下床。
而最近一次醒来发觉陌生人来过,甚至不用休息就能够站起身。
清醒着被侵犯时感受到的快感,不用爱抚欲望就能够射出,被玩弄乳头到勃起难耐。
“我变得……好奇怪……”开始喜欢上了后穴快感,在陌生人没有指示的情况下也会以淫词艳语来讨好对方,“我……变得……淫荡了…………”
声音和词句在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即便在梦中,他的脸也变得一片通红。
然而他却毫不迟疑地用它来描述自己,在他脑海里,这词汇是无数陌生人要他形容自己的词之一。
他总是要求行方长说自己“淫荡”、“贱货”、“欠操”,也总是要求他说“喜欢”、“舒服”,言语宛如巨大的钉子,一寸寸
', ' ')('刺激他的心底。
行方长哭泣着重复陌生人教给他的言论,脑海里满是说这话时陌生人的模样:他压着行方长不断进出,欲望狠狠撞击在敏感点上,蒙着黑布的行方长无法看到他的模样,他只能够想象,对方有多么居高临下……
“你现在的样子真棒。”陌生人会说,行方长永远分不清他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为了嘲弄,他的手会在行方长身体各处不断抚摸,隔着塑胶手套贪婪地摄取着他皮肤的温度。
而他……竟然就在这抚摸中感觉到了快乐。
他害怕的就是这样的自己。
不正常地、感觉到了快乐的自己。
“好害怕……呜、对不起……”他一边哭一边述说自己的情绪,却又在那同时为自己的倾述而感到羞耻,“爸爸、妈妈——”
一只手从后头摁上他的脑袋,行方长抬头,在泪眼朦胧间看见自己的父亲,轻轻拍着他的头、安慰着他。
这碰触全然不带一丝杂欲,可他还是忍不住一缩,才再度将之接纳。
“这些都不是你的错。”父亲并没有介意他的举动,依然这样说道,浑厚的男声在白雾间扩散,“是因为那个人的缘故。”
“——”
行方长僵在原地。
这句话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又无数次被陌生人的话语冲散。
渐渐的,它从他的思绪里消失,只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被提出,用来缓解那些在错乱下胡乱塞进大脑里的东西。
“不是……我的错……”行方长喃喃念道,“这些、不是我的错……”
一切起因于陌生人而不是他,他所做与所能做的都只有被动接受,所有的情感、所有的欲望……都是如此。
他哭得更厉害了。
父亲低沉的声音再次缓缓自他头上传来:“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永远支持你……我们、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这是他一直想要听到的话。
也是他已经完全失去、再也无法得到的话语。
行方长终于彻底失去言语,他嚎啕大哭,声音在梦中不断回荡,逐渐消融在了白色的梦境中。
而他自己也在这片白色中渐渐融化、消失……
于是他醒了。
醒过来时枕头上满是泪水濡湿的痕迹,他在哭……梦境中发生的事只是他想要的,可情感却真实到令他害怕。
他害怕自己说了些什么被摄像头另一端的陌生人听到,那样造成的后果就变得可怕而不可预料,自上次受到惩罚以来,他一直竭尽全力避免让陌生人不高兴的行为,他不希望在这里前功尽弃。
床头手机上的时间显示着:1月2日,元旦假期,但对他而言,今天是1月2日,上班日。
年初,认证即将到来,这之后还有为新一年准备的生产——这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昨天元旦的假期仅仅是因为要求三倍工资才给出的。
对行方长来说这再好不过了,陌生人与他一样,在精疲力竭之后再没体力去想其它的事,躯体的疲惫下,精神居然得到了放松的余地,行方长对此的心情颇为复杂。
不过对陌生人来说,这些大约都是对他的“折磨”吧。
自那次在阳台上做爱后,陌生人来到的时间并不多,行方长数着日子,下一次“高峰期”应当就在春节假期。
他们的这个公司,虽然年前要忙上好一阵,但春节假期会连同年假放上半个月之久,显然,陌生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行方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埃过这个假期。
并且现在看来,比起肉体上受到凌辱,更加糟糕的事情是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在这样事情中保持自己……
“——呼……”
过多的担忧或者无济于事。
无论如何,他担忧的事情总将到来。
行方长甩了甩头,把这些思绪甩出脑海,他擦干眼泪,起床走进稀疏间,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脸。
镜子里,他疲惫的脸上沾着水珠,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他看着镜像的双眼,轻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是行方长。你不是淫荡贱货,你不是谁的奴隶。你是行方长。……”
如此数遍,才最终离开镜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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