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茎发出咔哒一声,牵出细丝来,熊月升将那朵盛放的荷花交到陆饮溪手里去。
若是大姑姑见着你,一定会觉得欢喜的。
陆饮溪轻笑:欢喜什么,我不过是个男扮女装的骗子罢了。
你不是!
熊月升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陆饮溪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没坐稳,滚了下去。
但他忽然在意起那个答案来。
不是什么呢? 他勾了勾嘴角,又去揉熊月升那一头蜷曲的头发,感觉起来就像是茅草窝,你大姑姑别太嫌弃我就好了。
不是的,她不会嫌弃你的,她不会。 熊月升低下头,咽了口口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我 我看着你,很久了,你和别人不一样。
陆饮溪没开口,他耐心地等着熊月升说下去。
我看见你在那座山上生活,我看见了你 熊月升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粗大的指节挠着陆饮溪的下巴,很痒,大多数人,他们是为了别人活着的,比如像我,比如像,涂山涧里的很多姑娘,还有我的那些个兄弟,他们都为了别的人,别的事情活着,但你不一样,你活着就是为了你自己,你没有束缚,你比,你比
熊月升结巴着,脸红得不成样子。
你比天边的鸟儿还自由。
陆饮溪的脸僵硬着,好一会儿才憋出一个笑来:你别说得好像心悦我一样。
我心悦你。 熊月升大声道,又重复了一遍,我心悦你,从那日你光着脚穿着喜服从山上跑下来的时候我就心悦你了,别人穿上喜服是要嫁给别人,你穿上喜服,就是美艳,就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就是那样。
陆饮溪哑然。
他以为熊月升那日见着的,是穿戴整齐,陪伴着他一块儿长大的小娘子。
他哪知道,跑进熊月升眼里的,是那个被枝桠勾破裙摆,发饰悉数落下,绣花鞋因为太难走路被他随便踢掉的自己。
他哪有熊月升说得那么高尚,能那样脏兮兮地冲出来,无非是对自己的无限自信,反正不会死,搏一把又能怎么样。
但他就是被这样笨拙的情话感动哭了。
好像从前那些肢体接触,要不就是情况危及,要不就是药物刺激,他还从来没有一次这样清醒地坠进情网里去过。
也没有人这么正经地和他表白心仪,这么认真地和他说着心悦。
要命了
什么?
熊月升蹲下身来,想看清他的脸,可陆饮溪转过脸去,死都不想让男人见着自己的哭脸。
可惜熊月升是个死脑筋,他不明白陆饮溪怎么了,就想要看一眼对方。
拉扯的结果就是,两个人连带着那朵荷花,一同掉进了湖里去。
陆饮溪没意料到,喝了一大口水,冒出一大串气泡来。
接着,温热的唇夹着冰凉的湖水,吻住了他。
陆饮溪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的胳膊。
他想,妈的,自己真的是渣。
第69章 回味
来路不明的弟子不要乱捡章节阅读, 那我多收几个让他们内部消化就好了。
渣男小陆花了很久才把自己的形象整理完毕,那撑肚子的布团吸饱了水,差点没把他给淹死。
看吧,熊月升的大姑姑也知道他是个渣男,想解脱自家侄儿。
熊月升陪着他往回走去,陆饮溪穿着还有些潮的衣服,显得有些狼狈,但在熊月升眼里又是别的样子,他没由来地欣赏陆饮溪这样脆弱的样子,像是玻璃瓶子一样,捏在他手里,很容易破碎。
两人没从前院走,而是绕了后门,陆饮溪慌里慌张地换好衣服,正准备出来,却意外发现熊月升竟是倚着门框睡着了。
大概是寻找鹿鸣剑的缘故,熊月升一直在和他的父亲以及大夫人周旋着,陆饮溪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拖后腿了,他就不该以身犯险来这涂山涧,除了天天蹭吃蹭喝美美睡觉,他好像就没做出什么贡献来过。
他叹了口气,靠着熊月升坐了下来。
似乎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就是这个样子,他靠着熊月升坐着,只不过不同的是,身边人在哭。
熊月升似乎皮厚得很,但若是破了伤口,就会很疼。
不过真要说起来,谁受伤不疼呢。
这会儿太阳已经准备下山了,外面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也逐渐变得轻下去,陆饮溪靠着熊月升,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声。
真的是,前一秒还在表白,下一秒就睡着了。
放在他那个时候就是钢铁直男的表现了吧。
陆饮溪把玩着熊月升的手,不知不觉得,也进入了梦想。
滚啊,都给我滚!出去,出去,出去
好的,好的,我们都出去,你不要生气,好吗,你刚做过手术
滚啊!
在游戏机被砸出去的同时,房门终于被关上了,他看着屋内一片浪迹,监测仪上的线全变成了直的,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他走过去,将插头拔下,再把所有的灯都关上,窗帘被他扯下来了一个角,因为心情烦躁,无论如何都挂不回去。
他干脆甩开了那烦人的帘子,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那个摔在地上的三层大蛋糕。
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算是成人了吧,虽然长得比同龄人要小很多,他见过来实习的临床医生,二十多岁的小姐姐,比他高出了半个多脑袋,总是笑着哄他多喝牛奶。
他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走出过房间一步了,今天原本约好了是父母来见他,一块儿庆祝的日子,而就在刚才,护士走进来,支支吾吾地告诉他,他父母不能来了,但给他送来了蛋糕,还有最新的游戏机。
他其实,不该朝工作人员发火的,他们没错,只是他忍不住,他们又不会对他怎么样。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钱能使鬼推磨,钱管够,你想做什么都行。
胸口又开始尖锐地疼起来,但他忍着没出声,他知道,但凡他发出一点儿不舒服的声音,站在外面的护士会立刻冲进来,不管他如何挣扎,都会把他绑回床上。
他想到监测仪上面的那条直线。
他已经不想活了,所以不管多疼,他都要拼了命地忍着。
他能听见自己杂乱的心跳,在胸腔里像个小孩子拿着铁锤玩似的乱敲,每一次呼吸开始变得很累,眼前的事物开始逐渐模糊起来,只能看见夕阳把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再坚持一下,就一会儿,他就能死了。
等他再一次睁眼,房间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不是那种普通病房的单调氛围,他的房间被布置得格外温馨,就连墙壁都是暖调的米黄色,向日葵开在阳台上,旁边站了几只可爱的小玩偶,笑着看着他,监测仪上规律地跳出折线来,他扯掉氧气管,试图坐起来。
等一下,你刚打过麻药,大概要 四点多才能起来。
牛高马大的男人坐在他身边,耐心地替他把氧气管摆弄回去,又凑过来问他:想喝点水吗,我可以喂给你。
你是谁。
我是你父母新请来的护工。 男人有着和他外表极其不符合的温柔声线,像是哄小孩子似的,又问了他一句,渴吗?
他没理他,兀自扭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