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和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爱上了一名男子,那男子容貌瑰丽,举手投足间尽是风雅 ,他左侧眉梢尖有一颗艳色的小痣,像极了镶嵌在墨玉上的红宝石。
他对那人一见倾心,便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巧的是,那男子竟也爱他,他与他一同去游湖,一同去爬山,一同入了军队,他教他捕猎小兔,在雪地里,他给小兔子取名叫小白,在湖边,他给鸳鸯更名为野鹅,缠着他答应为自己种下百里梨花。
他从小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却觉得同男子在一起比泡在蜜罐子里还要甜上许多,后来,他们不在同一支军队了,男子甚至不在军中了。
那人去了哪里?他惊慌失措地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男子,他身着大红的喜服站在他面前,笑得温柔,脸上带着洋洋的喜气对他说:“清和,我要成亲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高兴,哈哈哈,萧清和疯魔了一般,笑得肆意,他当然高兴,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同别人喜结连理,自己还要祝他早生贵子,儿孙满堂,怎么能不高兴?!
他胸口太疼了,几乎喘不上气来,他揪紧胸口的衣襟,慢慢弯下腰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这样就能少疼一些。
可那人却转身离去,不再理他,只留给他一抹大红的背影。
萧清和站起来又摔下去,最后便手脚并用的向前爬着追上去,快要追上那抹大红身影时,他却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那男子领了一双儿女来到他的面前,粉雕玉琢的一对小娃娃,实在好看得紧。
女孩子仰着小脑袋问那男子:“父皇,他是谁呀?”
那人穿不腻喜服似的,仍然身着一身红衣,道:“他呀!父皇也不知道呢,你自己去问问他好不好?”
“你是谁呀?”小女孩走过来,好奇地望着他问道。
小男孩见状也围了过来,张口问道,“对呀!你是谁呀?”
萧清和恍若身置寒冰窟窿,只觉得浑身发冷,一瞬间,天旋地转,脑袋里纷纷扰扰,实在吵得紧,但他又确实听不清楚,到底有什么声音,只听得一个声音一直在重复的问:“你是谁呀?”
他突然间慌了,他是谁啊!
梦里的他吓得发抖,这是梦!这一定是梦!疯狂挣扎着,猛然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不一会儿,他感觉有人在轻柔地抚摸自己的脸,惊了一下,就把眼睛睁开了。
“别哭。”眼前的人一身玄铁铠甲,冰冷坚硬,一双深邃如海的眼透露着异族气息,此时这双眼睛里,有着令人难以琢磨的复杂情绪:同情,怜惜,无奈,还有其他的什么,萧清和看不懂。
白行简?
“我……”他眨了眨疲惫的双眼,沙哑的喉咙里火烧一般,用破锣嗓子开口问:“这是哪儿?”
脸上的泪渍像是没有擦干净,痒痒的感觉,他便拿手背去蹭,一刹那,激烈的疼痛从左半边脸颊传过来!
白行简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别乱动!你脸上搽了药!”
嗬!还毁容了吗……
白行简端来一碗水,就着躺着的姿势用勺子给他喂了些水,这才幽幽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这里是南斛军营。”
水流进来,缓解了一些灼烧感,萧清和喉咙痛,脑子却不笨,也没多此一举地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白行简应该是南斛人,能把人带回军中安置,看来在军营里阶品还不低。
“你……”
他还想说什么,白行简却拍拍他的肩头,打断了,道:“你喉咙为浓烟所伤,暂时不宜说太多话。”
萧清和又张了张嘴,轻轻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谢谢。”
白行简看得猛的一怔,深邃如海的眼里闪过一丝躲闪,他似乎不敢看他一般侧过脸,不自在地道:“嗯,你好生休息。”
说完这句话,他就起身走出去了,步履匆匆,逃走似的。
萧清和自小就是个臭美的人,他并未多想,现在只想找一块铜镜,看看他那张脸成什么样子了,但他又没有那个精力爬起来,他倦得很,脑袋里一片混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他合上双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等他终于睡够醒过来时,身边的人还是白行简,只是这次没穿铠甲,换成了平时算命的时候穿的那身素衣。
他脑中终于清明了起来,他没死,那宗政迟呢?秦老头呢?他们怎么样了?这些问题他不知道问谁,他也不知道有谁能回答他。
“给我找块铜镜。”萧清和平静地说。
“清和……”白行简的声音中几乎带了些哀求。
“我说给我找块铜镜!”萧清和用粗糙不堪的声音嘶吼道。
满是阳气的军营中,哪里去找铜镜,白行简端来了一盆水,放在他的面前。
萧清和轻轻凑过去,轻轻晃动的水面渐渐平静下来,一张残破的脸倒映在水面中。
狰狞的疤痕上敷着墨绿的药物,显得这张脸更加令人作呕。
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大笑不止,“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