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夏远将三千民兵训练得能够上战场,东族便向大齐边境发了难。
夏远至延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修修筑了延州附近的几处要塞。延州固若金汤,东族无机可趁,就选择了攻打离延州五百里远的风州。
大军压境,夏远得知风州被围后,一面派出两名大将前去支援,一面令附近各州府加强警备,以防东族另外发难。
裴舜钦这回没被派上战场,而被夏衍要求整理统计延州附近十一处要塞的军备,顺便检查工事。他一连在外奔波二十余日,待风尘仆仆地回到延州向夏远复命,还不及松口气,就又被夏远派去了风州点明那边战后物资兵武的情况。
裴舜钦回到自己的房间,终于静下心能好好同乔景写封信,不妨他专心致志地写到一半,陆可明就风风火火地闯进了房门。
裴舜钦吓得一跳,一边忙不急地收起信纸,一边恼火向陆可明嚷道:“干嘛不敲门?没看到我在忙吗!”
换做往日,陆可明定要揶揄裴舜钦一大堆话,但今日他不过哎呀一声,不耐烦地把手往后一挥,就问裴舜钦道:“你是不是要去风州了?”
“是啊。”
陆可明叹口气,脸色沉郁地坐在了凳子上。
“我同你一起去。”他说。
“为什么?”裴舜钦疑惑相问,被陆可明这模样搞得有点心惊。
“看来你还不知道呢。”陆可明抬眸瞧裴舜钦一眼,又叹了口气,“夏大人派去风州的援军在定安口遭了东族的埋伏,路上耽搁了五六日。要不是风州知州韩清与韩大人死守风州最后等来了支援,风州城就破了。”
“可这与你要去风州有什么关系?”裴舜钦犹是不明。
陆可明见裴舜钦仍是一脸茫然,皱眉曲指响亮地敲了敲桌面。
“韩清与是韩缙他爹,韩大人现在身受重伤不治是死是活,你说同学一场,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裴舜钦脑子里缺的那根线总算连上了。
“啊!我怎么忘了这么一茬!”
他后知后觉地感叹一句,忙不迭地拍了几下脑门。
韩缙他爹韩清与原是延州通判,去年岁末东族侵掠风州,风州的知州和通判守城而死,朝庭就将韩清与调往了风州任风州知州。
延州与风州相距不远,裴舜钦到延州后念叨过几次要去找韩缙叙旧,但因着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后来渐渐就将这事儿忘了。
陆可明郁闷地用手撑住了下巴,“虽说之前在书院我同韩缙处处不对付,但大敌当前我再和他计较那些,未免太没度量了点。”
明明每回都是你主动挑事。
裴舜钦暗自想着,并不戳破,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咳嗽了一声。
陆可明走后,裴舜钦顾忌着陆可明的身份,又去了夏远处向他报备陆可明想要离开延州的事儿。既有如此情况,陆可明走此一遭无可厚非,夏远点头应允之后,又特地叮嘱裴舜钦一路看好陆可明。
过了几日,裴舜钦带着陆可明与数名办公之人前往风州,到得风州时已近子时。众人疲惫不堪,裴舜钦和陆可明因为此行能和韩缙重逢,所以还颇有精神头。
裴舜钦见接应他们的司理官没将他们带去知州府,而是一违常规地将他们领去了关驿,不由相问原由。
“大人多恕,韩大人因伤势过重于前日去世,现下州府混乱,不宜暂居,只得委屈诸位这几日住在此地。”
韩清与死了?!
裴舜钦同陆可明当即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
“知州大人故去了?!”陆可明不可置信地确认。
司理官面容哀恸地点点头,又说:“当日风州危急,大人在城墙上亲自擂鼓督战,不幸被一流矢射中左胸。大人捱过半月,到底是于前日再坚持不下去了。”
裴舜钦听司理官这话听得心惊。
“节哀……”他讷讷说着,想到韩缙担忧不问,便说:“实不相瞒,我两与韩大人的公子同在青崖书院就读,不知现下他可安好?”
司理官忙答:“大人放心,韩公子无恙,先正在府中主理丧事。”
“那就好。”裴舜钦点头说着,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裴舜钦便同陆可明换了身素净衣裳一同前去韩府吊唁。
前夜他们进城太晚,在夜间还看不清楚风州的现状。及至第二天从官驿出来,看到城中人影寥寥,野草丛生,城墙坍圮毁坏过半,才明确感知到了这座城不久前经历了什么。
两人沉默走在路上,陆可明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以前没和东族打仗的时候,朝廷特开风州为商塞,我记得小时候家里有几个粗使侍婢就是从风州采买回来的东族人。”
裴舜钦眸光微微一闪,心中五味杂陈。
自大齐建朝以来,基本上就是与东族三年战七年和,争战之时,双方都会俘虏对方的老百姓为奴,陆可明所说的东族侍婢,多半便是俘虏。
异族奴在齐朝贱籍中排到最末,比之牲畜还不如,就是被主人打死也没人会在意。
但他们到底是人,不是畜生。
裴舜钦自问若是他的家人被掳到异邦为奴为婢,任人宰割,他也是会豁出命去报复的。
说话间两人到得韩府,终于见到了在正在守丧的韩缙。
半年不见,韩缙比之在青崖山上时长高了不少,脸上亦脱掉了不少稚气,不过是因着这半年的际遇,神情颇是悲郁,不似之前那般天真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