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熏笼里的热度所剩无几,凉意顺着窗隙钻进房中,与朦胧微蓝的天光一照应,便显得房中煞是清冷。
乔景昨夜被裴舜钦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得不轻,辗转到半夜方迷蒙睡去,她睡梦中隐约听到几下声响,蹙眉眯眼看到还不甚明亮的日光,不耐烦地一紧被子,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裴舜钦已经不知道跑去了哪儿。
乔景睡得还有几分发懵,她披着衣服怔怔看着裴舜钦乱成一堆的床榻,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
天光斜斜照到她身上,她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坐到了妆台前准备梳洗。
昨天裴舜钦买的那个便宜铜簪就放在台面上,乔景拿起簪子看了半天,越看越是来气。
裴舜钦是不是没弄清楚,她同那些他打惯了交道的烟花女子不一样,他不可以因为一时兴起轻薄了她,还不表现出任何的态度或歉意。
乔景想着要是乔若知道她被这样欺负了,肯定会气得要砍掉裴舜钦的手,一时又觉得十分委屈。
她是乔家的幺女,京城没人敢唐突她,家里没人敢怠慢她,就连向来喜欢揶揄取笑她的乔星乔若,也是只许自己州官放火,不许别人多嘴她半个字儿的。
唯独就是裴舜钦,让她受尽了这辈子的委屈。
乔景深恨自己昨夜太不争气,没有果断地将裴舜钦推开,啪的一下重重将铜簪拍回桌上。
裴舜钦寄完书信回到客栈推门而入,刚好见到这一幕,被清脆果决的声音吓了一跳。
“哗,一大早就这么生气啊!”
他望向镜中见乔景似是面有怒容,便随口感叹了一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让乔景生气的罪魁祸首。
镜子里反照出了裴舜钦郎当的笑脸,乔景怒从心起想要教训他一顿,但又想着自己昨夜那时那刻不说,现在再来兴师问罪未免显得小家子气,只得强行忍了。
她拿起梳子用力一梳长发,冷然道:“你别管我。”
裴舜钦解决了心头大事心情甚好,也不在乎乔景没头没尾地给他使小性儿,只是走到她身边,伸手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闲闲笑道:“我才懒得管你。我就是提醒你快些收拾收拾,我们得回书院了。”
裴舜钦气起人向来是好样的,乔景气得心口发闷,转过身用力将裴舜钦一把推开。
乔景披散着头发恼羞成怒的小模样还挺好看,裴舜钦盘算着心里的计划,得意一笑,悠哉游哉地坐到了桌边。
吃过早饭,两人便回山。乔景心里有疙瘩,一路上恹恹的,裴舜钦逗了她两回见得不到什么回应,只得闭嘴专心赶路。
青崖山在太平镇北,两人出了小镇往山道上走出半里有余,裴舜钦见前方一株大榕树下站着位姑娘,身形颇似姜舒兰,当即将乔景拽到了身边。
“你看那人像不像姜姑娘?”他不敢肯定地问。
姜姑娘?姜姑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乔景顾不上再和裴舜钦置气,定睛细细看去发现那人果然是姜舒兰,心里一下敲起了鼓。
“她在这儿干嘛?难道她昨天和宋师兄谈崩了,现在来找我们麻烦?”她惊疑说着,想到昨天自己那身打扮,慌忙躲到了裴舜钦身后。
姜舒兰只要不傻,看到她就会知道她是昨天的丫鬟。
她不知所措地一捶裴舜钦后背。
“怎么办!”
“别怕别怕……”裴舜钦嘴上安抚着乔景,却也有点儿慌神。
姜舒兰朝他们这边招了招手,显是已经认出了他们。一条道通到底,裴舜钦想着躲也躲不开了,干脆将乔景从背后拉了出来。
乔景慌得掩耳盗铃地捂住了脸,他哑然失笑,拉下了她的手。
“别躲了,她都看到了!”
姜舒兰许是看到两人站在原地磨叽半天没动弹,便向他们这边走来,乔景脸红耳赤,不知等下该怎么收场。
姜舒兰走到近前,向裴舜钦矮身一礼,探究打量了会儿神情尴尬的乔景,抿着嘴温柔笑了。
“你果然……”她没继续说下去。
姜舒兰的态度不像是来找茬儿的,裴舜钦彬彬有礼地回她一礼,问道:“姜姑娘特地等在这儿,是有什么事儿吗?”
姜舒兰点点头,目光仍落在乔景身上。
“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乔。”
姜舒兰不知该称乔景是公子还是姑娘,说到后面便腼腆笑了,乔景轻声答应一声,窘得耳根儿也红了。
姜舒兰轻轻柔柔地说:“乔……乔姑娘,我是来向你道谢的。”
道谢?乔景不明所以。
“乔姑娘,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乔景不知如何是好,求助似地看了眼裴舜钦,裴舜钦往后一退为两人留出空间,俯身在她耳边安慰道:“没关系的,放心。”
乔景这时候没了主意,裴舜钦要她放心她便当真好像放心了一点。
乔景同姜舒兰走到路旁说话,姜舒兰犹在有意无意地看乔景的脸,乔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问:“姜大夫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对劲儿的。”
姜舒兰白净的脸骤然染上了层淡淡的红晕。
“你忘了?你昨日安慰我时说的都是宋师兄。”
“啊。”乔景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