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白日被杀一事在太平镇激起了千层浪。当地人心惶惶,流言纷纷,始南路府立即派出了按察前来接手当地事务,并责令提刑司尽快查清其中内情。
岑寂一行人虽然各有身份,但因为并无实职官衔在身,不能明里插手其中,就只能按着规矩告知所知之事,然后随时等候传召。
因着岑安和陆渊的关系,上面派来的提刑使不敢怎么盘问众人,不过是例行公事地潦草敷衍了一番,就告诉他们可以回青崖书院了。
大家本来说好只是下山过个元宵,没成想因这意外在镇上耽搁了十来天。山间已然可见隐隐春意,不过几人因为没能将南延的人一网打尽,是以都有些意兴阑珊。
一路无言回到书院,书院仍像他们离开时一般安静而空旷。
陆可明呆望着空无一人的山门牌匾,见门庭冷落,不见人来迎接,不由抱怨道:“我们做了这样的大事,阮姑娘怎么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裴乔宋岑四人听得陆可明这傻话,几乎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
南延的人可以将细作安插进他们的卫军,可以白日在齐朝的疆土上刺杀朝廷命官并纵火灭迹,而他们一无法将外敌一网打尽,二还得顾及当地错综复杂的势力,不敢将王元武绳之以法。
他们当初听到县令私贩兵武时义愤填膺,却不约而同地全没想过就算拦下了这批兵武,也不可能还当地一个清明。
这件事被他们无意撞破了,那那些没有被他们知晓的事呢?
总之,这儿的黑暗不是他们这几个少年人能揭破的。
岑寂一直觉得自己能成为像岑安一样老辣深沉的谋士,以社稷布局,以山河为棋,可这回他才发现他实在还稚嫩得很。
裴舜钦亦是感到了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以前只想要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且他自信他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可是经过这一回,他的自信有一点动摇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巢,可以是裴家,可以是宣城,亦可以是齐朝,但就他捕捉到的风影云迹而言,这个巢好像并不安稳。
“累了,回去睡觉。”
他没精打采地嘟囔一句,拉着乔景径自回到了寝舍。
房里的摆设一如走前,两人的心情却已与当时截然不同,寝舍半月没人打扫,桌上落了层细细的灰,乔景并起两指轻轻一抹,然后无言地捻了捻手上的灰。
裴舜钦大剌剌地仰面倒在床上,睁着眼睛瞅天花板,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自他们上山,山下就鲜少传来私贩兵武一案的消息。
虽说像这种案子一般没个一连半载不会有结果,但就河阳镇的反应而言,几人已经提前猜到了结局。
县令死得恰如其分,他死了,就能将一切都推到他头上,就能给所有人一个交待,就能继续海晏河清,一派太平。
开春之后,辛九山仍是迟迟不归。先生不回来,学生回来亦是无用,所以青崖书院仍是寥落寂静,只不过是多了几分春色。
人间春色,朝堂的气氛却肃杀铿然得犹如正值深秋。
春寒料峭之时,圣上又犯了次风疾,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御医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过抢回了条命。
大齐皇帝浑身上下只有个眼珠子能转,东族趁势一举侵占了齐朝大片的土地,竟有种直刺京城取而代之的架势。
外敌肆虐,大权又落回到了陆氏兄妹手中,陆皇后日夜侍候在金梧宫,道道诏书都由她亲念给圣上,经圣上同意后再下发施行。
当然现下这种处境金梧里里外外都是陆家的人,就算岑安等大臣求见圣上一百次,也不会得到召见。
京中情形日益紧张,乔景直觉自己离回家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便格外珍惜这个早春,恨不能将一刻变成两刻地同裴舜钦呆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