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蓬,别闹了。”他如是说。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叫我蓬蓬?真是反了天了,这小子,趁着我爹不在,竟然占我便宜。
我打不过他,只能睁圆了眼睛,瞪着他。他抬起眉眼朝我瞧过来,我无端后退两步,这小子,平日里怎么没瞧出来他生的还挺好看,冷峻的眉眼,一双眼睛里全是杀意和讥讽。
他怎么这样看着我,我笑嘻嘻的去挠他,我手放在他的腰上,“好了,别气,我不是故意的。”
我爹说了,形势不如人的时候,先赔礼道歉总是不吃亏的,不是有俗话说吗,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手刚落到他的腰上,他就搂了我,“小心脚下。”
这小子,吃我豆腐?
我瞧他一眼,他还是冷飕飕的,只是看我目光里还有那么一点热度,和温柔?
这是怎么了,天香那丫头怎么不在我身边,苏幕怎么敢搂了我的腰,我爹到底哪儿去了,我心里发慌,一时间头疼得很。
雨下啊下,滴滴答答的,苏幕将我的腰搂紧,我半是被胁迫的与他共用一伞,我挣扎两下,他便搂得越发紧了。到了最后,我不敢乱动,他才微微笑了。
这又黑又凉的雨夜,我被自家的侍卫搂着,我有些怒了,诚然我并不讨厌他,可他毕竟搂的是一个大家闺秀,我是崔相国家的女儿,他怎么敢?
若是天香在,她一定会说,“苏幕,快放开小姐,小姐又羞又怒了。”是的,天香,我家里那个聪明丫头哪儿去了?
我的心渐渐变凉,苏幕后头还跟着人,连着我们,其实有个七八人,那几个人走路是没有声音的,除了雨打树叶的滴答作响,我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声。他们是谁,跟着我和苏幕作甚?我有好些想问的话,苏幕又看我一眼,眼中夹着一闪而过的同情,等我再看过去,又换成了不再掩饰的爱慕之景。
爱慕。
“天香,给我把苏幕叫过来,他吃了豹子胆了。”我欲耍耍威风,然而却在床上反复翻滚,只惊醒了窗棂上的几只夏蝉。
天香从外头快步迈进来,她穿过金缕雕刻的屏风,手中端着漱口的杯子,“小姐,快起来,相爷朝着这边来了。”
我自睡梦中乍醒,还没回复往日机灵乖张,天香这么一催,我竟愣在窗边,不知如何动作了。
我爹来了,窗边有一小道,正对着那头的长廊,我爹穿一品大红袍,双手背在身后,迈步过来了。他身后还有一男子,穿青袍,只需一眼,我就知道那人是个七品小吏。
我就在窗边朝对面看,那人在将将穿过长廊之时,侧目看了我一眼,他一双眼睛含情带笑,隔着半个花园,我都撞见了他目光中的桃花源。
第3章
蝉噪林逾静,此刻窗上就有蝉鸣,我带着莫大的躁意趴到窗台上去赶走这些恼人的小东西,大抵是尚未从那雨淋淋湿答答的梦中还魂,我的动作有些迟缓。
“小姐,相爷来了,你还没梳头”,天香回头伺候我梳洗的功夫就瞧见我站在凳子上捉蝉,我手里捻起一只夏蝉褪下的壳,“你看看这是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我爹的声音,“蓬蓬,爹给你请了新的先生。”
我的手上抓着蝉蜕下的壳儿,一脚还踩在窗下的八仙椅上,我爹绕过那面莲花屏风时,我正扯开裙摆要跳上窗子。崔相国大抵从未见过他的宝贝女儿的这幅作态,他先是愣了愣,又看了天香一眼,“还不伺候小姐梳洗?”
天香回头瞧见我模样,赶紧来拉我,我爹叹口气,“我在厅外等你”,然后转头走了。我似乎又听见他那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夏日不兴金饰,这慵懒的午后,天香给我挑了件碧绿绣粉荷的纱面裙,我瞧着身上的裙子,竟和床边的那扇屏风极为相似,叶上初阳乾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我回头看向镜中,天香正在给我戴簪,她拿了一根珠花,五粒浑圆的珍珠凑在一处,堆成一朵花,五瓣梅花。
我今日也不知为何,看见什么都不大高兴,我将珠花推开,指着一根碧玺道:“戴这个”。
这是个不太妙的决定,堂堂相国家的千金,在会客时用碧玺头面,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都是打赏下人用的。正如此刻,天香发间就插了一支粉玺流苏。天香终究还是没昏了头,她换了一支碧玉簪给我,这玉色葱郁堪比翡翠,衬上我青翠衣裙,倒也合适。
我爹没有坐,他站在外头的花厅里,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过去时,又听见那含在喉间的叹息,若有若无,轻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