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出来,萧景琰连列战英和戚猛都没带,只是在沿途各个驿站一直和亲信们保持联系,就这样单枪匹马赶到了江左。谁知一下船便看见一人披着斗篷坐在一辆马车的驾车座上翻看书页,那熟悉的斗篷,翻书时云淡风轻的样子,让萧景琰一瞬间还以为是梅长苏,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芜茗。小姑娘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可让我好等。”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萧景琰此次出行很是隐秘,本想到了江左后再联系江左盟的人,没想到芜茗却亲自来了,令萧景琰不禁好奇,“江左盟中人彼此联系,用的也是赤焰军中的那一套吗?”
芜茗摇摇头又点点头:“江左盟中联络确实用的是赤焰军中联络的方式,不过我知道你要来,是因为霓凰姐姐给我写了信,她提到陛下今年不去参加春猎,我想,那必定是要来咱们江左盟了。”小姑娘正笑得得意,却突然看见萧景琰下巴侧边有一处伤痕,惊讶道,“炎哥哥受伤了?”
萧景琰摸摸那条已经结痂的伤口,安抚道:“不妨事,经过一片林子的时候马被箭毒草割伤了,毒发作得太突然,我不甚跌了下来,幸好扶住了边上的一颗树,没有摔进毒草里,可惜了那匹马。”
芜茗歪了歪头,似有所思,而后缓缓勾起一个笑:“好,人没事就好,炎哥哥会驾车吗?”
萧景琰点点头,接过芜茗递来的马鞭和缰绳,待小姑娘进去坐好,探出半张脸来:“那咱们走吧。”
廊州在南方,虽还是三月春寒料峭,但此地依旧草木葳蕤,修竹林立。位于廊州的江左盟总部经过梅长苏的打理,青瓦白墙融入四周自然之景,雅致大气中不失园林的精巧玲珑。萧景琰驾车不消片刻就到了,远远看见正门入口有不少江湖人士往来。芜茗带着萧景琰进了侧门往里走,一路上都有人对身为盟主的芜茗行礼,而未对她身后的萧景琰多问一个字,直到遇到甄平。
“这……陛,不是,王公子怎么来了?”甄平很是震惊。
萧景琰正奇怪,却见芜茗笑得微妙:“也该来了,不是吗?”
“这……这……宗主他……”甄平磕磕巴巴,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打转。
“盟里近日也太无聊了些,想必苏哥哥会很喜欢这个惊喜的。”芜茗说着,笑眯眯地回头示意萧景琰继续和自己走,萧景琰拿不准她的心思,也不愿意想太多弯弯绕绕的东西,只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即可。因此他未多说什么,心里想着梅长苏是否会因为他的突然而至也露出满脸诧异的神情来,只觉对一会儿的相见更加期待了几分,在甄平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走向了梅长苏所在的庭院。
此处庭院外缘栽了绿竹,内里遍植梅花,门沿上方有飘逸的“疏隐”二字,还未踏入便听见飞流和梅长苏交谈的声音。那声音隔着重重梅树,却又如此清晰,清晰得如同曾经在金陵的密室里,唯有他二人秉烛夜谈时那样——低沉、温柔、令人想念。
萧景琰的步伐逐渐加快,超过了芜茗朝前走去。
“飞流,再摘一片漂亮的竹叶来,苏哥哥给你吹曲儿听好不好?”
“好!”飞流乖乖点头,正要往最高的那株竹子上飞去,突然听得响动转过头来,一边喊着“水牛”,一边蹿到萧景琰身前打量他,而萧景琰的视线已经落到了不远处站在廊下朝这儿望来的梅长苏身上。
依旧是那么清雅俊逸的样子,月白的长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肩上披的斗篷仍是那一件——他总是这般恋旧,小时候便如此,自己第一次送的生辰礼,林殊虽是一副嫌弃的样子,最后却还是笑着收下了,直到萧景琰去林家收他的“遗物”时,看到那碎了一地的梅瓶,其实那时候碎的又何止梅瓶呢。
而现在,梅长苏完好如初地站在他眼前,乌黑的发半束半披,面色仍是苍白的,嘴唇却有别样的红润,见到来人,脸上的笑意凝了一凝,遂又勾起一点文雅的笑,朝萧景琰行了一礼:“不知陛下驾到,苏某有失远迎。”
萧景琰低笑起来:“芜茗说要给你个惊喜,看来你还真是吓得不轻,跟我来这套。”说罢他走到廊下,抬头去细细看梅长苏的眉眼,柔声问,“身体都好了吗?”
梅长苏垂下眼睫,恭声回答:“已无大碍,谢陛下关心,不知陛下前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萧景琰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半晌后声音里隐隐已有怒意,“小殊,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长苏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目的样子:“陛下为一国之君,苏某虽感激陛下关爱之情,只是国不可一日无主,此时应是春猎,还望陛下早日回去主持大局。”
“你赶我走?”萧景琰怒道,“你还叫我陛下?!”
飞流立刻就想奔来,被芜茗硬是拉走了,此刻的疏隐院里只剩下萧景琰痛苦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