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酒名为山河。
是前朝高祖和子房先生在此饮的一坛山河?
正是。
陈将军竟有此佳酿?
侥幸所得。
那可试试。
醇酒入喉,甘冽清爽,令人两腋生风,似能乘奔御风而去。满目山河尽在眼底的豪情油然而生,仿佛此刻不是风雪大作,而是当年高祖与子房先生踏着野草一路从那边的山头狂奔而下的盛春,河山与天下,俱是生机勃勃。
怎样?
好。
仅一个好字?
早年也曾有人疾驰七天七夜,送了我一坛山河。
味道如何?
又苦又咸,一碗水酒,半碗泥沙。
定是诓骗你。
七天七夜,从金陵到黄河,从大梁到北燕,只带了一坛黄河水,言某以为,说是一坛山河,也不是诓骗了。
此人是谁?
他此时正在铁山城中,陈将军可有兴带着这坛山河酒,同我去见见二殿下?
风雪既大,不如早归。
也好,如果有幸,陈将军可到金陵来,我们言家诗礼传家,不请人饮山河,倒是可以饮一杯新酿的杏花露。
回到城中时,接到消息的林燮正好也到了。
终于可以放心地昏过去。
如果言阙知道在他昏过去的时候他的安排具体是怎样发生的,那他一定会感谢这场风雪,让他结结实实地病了一场。
林燮带着人,江湖人。
蒙着面,借着雪夜杀人。从萧选留下的裨将,倒一个倒班的粮仓看守,八十一个人,如同金陵城里刻枣核的艺人一样,精准,冷静,迅速,不留痕迹。
言阙一直在发烧。
如置身于冰天雪地一般,他在发抖。他梦见自己赤脚走在北境的雪地里,身着单衣,一路走过士族南来那条路,满是女人和孩子的尸骨。字画,玉器都在洛阳的一把大火中消失了,身后是慕容家豢养的战狼。他只能不停地跑。
他在雪里拔出了一把剑。
这把剑烫得他几乎握不住,可像是性命一样攥在了手心里,即使烧得血肉模糊也绝不放手。
然后他听见有人骑着马,踏破风雪向他而来。像他伸出手去,把他拉到马上。
冷不冷?我请你喝酒暖暖。
什么酒?
山河。
真的?——呸!是泥水!
不是泥水,是黄河水。我跑死了三匹马,杀了四十个北燕士兵,一路带回来的黄河水。热了么?
还我山河,焉能不热血沸腾!
言阙醒的时候,正握着榻边的那柄剑。他伸出手去,剑柄上的一个选字似乎还带着血腥味,不知道了结了多少人的性命。而如今,却被留在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身边,连同那匹汗血宝马一起。
他曾问过萧选如此是否妥当,萧选只是提刀上马一路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