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儿女情长又怎么快意恩仇?”甩手掌柜的打了一个哈欠,“江湖里,多得是倒霉蛋儿,还是穷得叮当响的那种。”
“你也是?”
“是呀。”掌柜的闭着眼睛,“外债,早年做生意,血本无归,这才流落江湖。”
“瞎说。”
“骗你是小狗。”
“那你说说欠了多少?”
“四十两三钱。”
“回头叫沈追结给你,朕借你。”
“咱们这关系,你不送我?”
“不送。”皇帝到底精明,俯下身吻了吻他,黑眼睛在月下闪着光,“叫你欠着我,然后利滚利。”
“那你就发了。”
“对呀,就算你把琅琊阁卖了都还不起,所以,就赔给我好了。书上不是都说么?还不起债,以身相许。”
“你都看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戏文里说的。”
“戏文里说的你也信?戏文里还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你不信?”
“多大的人了都。”
“可我信。”
“只要你信,我就信。”掌柜的睁开眼睛,做起来,揽住他锦衣华服的小跑堂,摸着他的脖子,拇指划过他的喉结。月色柔和地勾勒出他的轮廓,无论多少年,无论喝了多少酒,这轮廓都实在太清晰锐利了,以至于划伤了他的眼睛。本能地闭上,关不住清泪。
人呀,酒喝多了坏事。
小跑堂倾身去吻他湿润的眼睛,然后被一声利箭惊醒。掌柜的一把将他揽在身后,刀已出手。
没有人,只有风里的马蹄声。
“你看,风筝?”萧景琰推了推他。
月色里有个淡淡的影子,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雅兴,在月夜放风筝。
蔺晨没有雅兴。
老马吊着个旧布囊,布囊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出几本破破烂烂的账簿,蔺晨翻出一张满是尘土的旧弓来。
折了一根木枝,解下发带,将他的刀扎在枝条上。
张弓搭箭,直欲射月。
月亮射不下来,风筝却可以射下来。
然后蔺晨的身影倏忽间消失在了面前,步法之快,叫人只能看清一个月下蓝影。
再折回萧景琰身边的时候,他的左手抱着一个哇哇直哭的孩子,右手却断了一样垂在身体边,风若是大了,就能刮得随风摇摆一般。
“这是……”
“下坠的力道太大,我的手伤了,先回城,莫等马贼追上来。”
进城的时候,大约是疼得狠了,蔺晨盯着城门牌子出神,萧景琰问他什么,他也不答。
萧景琰对付小孩有他的一套,好说歹说,哄出了他的来历。在夜晚的蓟州城里摸索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摸到了家门。
蔺晨说不喜欢哭哭啼啼千恩万谢的场面,叫萧景琰去当那敲门的送子观音,自己扶着胳膊躺在板车上。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萧景琰的手抚上他满是冷汗的额头。
“回营给你包扎一下。”
“我走不动了。”掌柜的偷懒,“劳烦萧兄弟用这板车拖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