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方便,她在休息。」广顥的声线平淡无波:「我她先生。」
「不用,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可以。」他说了这句话后不久,便放下手机,对树说:「她说她刚回国内,没什么事,只是关心一下你的近况而已。说在开车就切了,你想跟她说话吗?」
树紧挨着广顥,摇摇头:「我跟我爸妈没有想说的。」
几天后,一个美丽的女人站在树的园区办公区外的守卫室。
「妈…」树很快就从对方熟悉地身形气质辨别出来。
女人转身面对黎树,儘管年过四十,依旧风韵犹存,那望着自己的笑容跟以往一样温柔亲和:「阿树!」
「我上次有给你电话,一个男生接的,他说是你老公…」说到这,女人望了眼黎树光溜溜的无名指,那里没有戴上婚戒,连订婚的跡象也没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问了你未来婆家的僕人,他们说你没住那里,而且在这园区上班。我来了好几回,今天才终于碰上你。」
「你找我做什么?」树故作平淡。
「阿树,我刚回国,跟妈妈好好吃个午餐吧!听说你要结婚了,我还特地准备了首饰、戒指给你。」女人打开皮包,拎起别緻的小纸袋,笑着晃了晃。
「让阿纶开车载我们吧!你想吃什么?」树压抑着自己内心出现的激动,竟期待母亲对于前些日子的遗弃,能有翻转的解释。
母女一起进入餐厅落座。树在对边,看着母亲,她画了妆、做头发,身上散发香水味,变得比以前时髦,有着都会事业型女性的高尚风华,精气神也好上很多。
「妮丝!」
另外一位中年男士过来喊着黎树母亲的名字。
「国维,她就是我二女儿黎树。」妮丝对男人介绍道,又对树说,「这是我现在的男朋友,不介意一起吃饭吧?」
「当然好啊。」黎树温和答应。
等餐过程,妮丝兴冲冲拿出要送女儿的新婚贺礼;而黎树则端详着母亲,感觉着她对于自己要结婚,那种欣喜开心和重视。
儘管,跟夫家大手笔打造、和婆婆送的珠宝相比,母亲送的都是一些便宜合金和人工鑽,只有一对纯金戒指,样式也很普通,但树没有嫌弃它们,欢喜收下母亲的心意和祝福。
这时,不远处,侍者正引领一名男子到附近席位,男子朝黎树母女方向看了看,指定在她们隔壁桌的位置坐下。
「你怎么会知道我结婚的事?」树好奇地问母亲。
「我有几个朋友跟景家有生意往来啊!她们收到喜帖来电跟我庆贺,我才知道的。」妮丝微微叹口气,「原以为会是你姊姊先,结果,她一直拖到现在,问她,也不说原因。」
「原来你跟姊姊一直有保持联络。」树感到意外。
「最近才联络。」妮丝赶紧补了句。
对方的话前后有落差矛盾,但树不去在意。
「对了,阿树,你的喜帖多给我几份吧!」妮丝要求道。
「哦?我的婚宴,你想要请谁来啊?我可以事先帮忙安排好点的位置。」比起初见面时,树心软许多,对母亲释出善意。
「不用。」妮丝却很轻易地拒绝,优雅喝着红酒:「拿喜帖去给我那些亲戚朋友而已,这些年来不知包了多少红包给人家,现在终于等到自己女儿嫁豪门,刚好跟他们讨要回来。」她讲得理所当然,脸不红、气不喘。
树愣愣看着这个时髦的女人,竟然在自己面前,大言不惭地,说要拿自己的结婚喜帖去换红包!
瞬间明白她找上门来的原因,还是为了钱。刚蓄起的温情瞬间灰飞烟灭,黎树不禁怒火中烧:「喜帖是广顥他父母家出钱印的,凭什么要给你?」
没察觉女儿发火,妮丝含着玻璃杯缘轻笑,反怪道:「几张喜帖而已,他们怎么会计较呢?你太小心了!」
「我们不是已经没有关係了吗?」树感觉到全身神经颤抖起来:「别忘了,你和爸骗我说要出国看医生,实际上却把我丢在景家,然后不告而别!」
妮丝长指握着高脚杯,有些错愕:「你怎么会是这样想啊?竟说卖这么难听!我和你爸爸好歹也是送你到景志高这种有脸有面的人家家里,又不是什么风化场所!」
「你们不就是为了钱,先跟景家拿了结婚聘金,所以才送我到景家去。这件事,我老公整个家族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有我不晓得!」
「你要体谅我们啊,我们那时真的被钱逼到了!」妮丝大喊不得已,又引导她往好处想:「而且,我看你在这里过得很好啊!景家也遵守承诺娶你进门。当初说要让嫚鈺来,她还不肯!她寧可选我买的一栋公寓当包租婆,错失大好良缘呢!」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难怪黎嫚鈺一点都不在意父母失联这件事,竟还跟生活陷入困难的自己狠狠要了两分利。
「所以,姊姊是金玉,我是垃圾,只要丢给别人吗?」树咬着牙,双眼已经蓄满泪水,「如果广顥已经结婚了呢?你知道我现在可能不会在这里吗?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喜帖也印了,应该就是要娶你的。」妮丝一副完全无法理解她在生气难过什么的样子。
眼看对方绕开问题点,避重就轻,令树愈发愤怒:「你不要这样反问我!幸运是我的事!但你对我残忍却是事实!」
被女儿一兇,妮丝比她更兇:「你看看你,这样就发脾气!难道当年你外婆拋下我改嫁,我也要像你一样愤怒吗?」
树站了起来,「那是你跟外婆的事!她对你残忍,所以你也可以这么对我吗?多年来,你不跟她把话说开,还要装作好来好去,是你的事!现在是我跟你之间有问题!我就是想弄明白!不然我无法继续跟你装作母女相处下去!」
由于她的语气十分激动,妮丝身边的男伴忍不住出声训道:「欸,你不应该这样跟你妈妈说话!」
树转头面向国维,她连母亲的新欢都咆哮:「你懂什么?!生我的就是妈?害我、卖我的还配称娘吗?不过只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妮丝面红耳赤的斥道:「你对长辈怎么这么不礼貌,别让人觉得我教的孩子很没教养。」
「你现在提教养是要给谁看?!」树几近抓狂:「你早扔了孩子、离了婚!还要什么样的高尚?要立什么牌坊?」
「黎树,你这样对我发火对吗?是你爸爸先对不起我!他在外面养了女人,长年下来花了多少钱在对方身上!」说到这,王妮丝是愤恨委屈:「只因为对方说要替他生儿子!帮黎家传香火!我们维持同居的样子还不是为了等你成年!前阵子工厂出现财务危机,才决定结束一切,而他一离婚马上就奔去和对方住了!现在人在东南亚,重新投资开公司,得意快活的很!」
说到前夫,妮丝也有些歇斯底里:「告诉你,我有多想生儿子!但两个都女的,我有什么办法?!」
就在双方激动争吵时,隔壁桌的男人也已经站起来,走往树的身边。
真相过程,树听得阵阵惊悚,嫩颊掛着两行泪,仰头看向近身的人,「广顥!」
广顥左臂弯将她揽住,没有跟对方寒喧问候,淡淡的说:「我觉得树说的很对,王妮丝,你若还想跟她有良好关係,就必须处理你们之中的问题。黎滨的错,并无法推卸你恶意遗弃孩子的事实。」
看见广顥,高大体面,和他亲暱抱着女儿的模样,王妮丝心中有些震撼,没想到小女儿结婚的对象是这位景家长子、帝志集团少东。儘管初次见面的场面难堪,仍是收拾表情,整顿仪容,以丈母娘的身分,亲切礼貌的朝女婿笑笑,然后听他的话,对黎树温柔地重新圆场:「好啦、黎树,别那么爱耍小孩性子。之前那些事,妈咪跟你说对不起。我这个做妈的,都先低头跟你说对不起了,要不要原谅我,就看你自己了!」
树浑身发抖,更加用力搂紧丈夫:「广顥,我不明白,她明明道歉了,我为什么却觉得更激动、更难过!?」
广顥抬头看向女士:「王女士,做出道德枷锁,让人生出负罪感,这可不是道歉的诚意!」
王妮丝拍桌吼叫:「那你们要我怎样才有诚意?难道要做妈的给女儿下跪吗?」
「滚。」
广顥冷恶的看着她:「离我家的人,越远越好。」
然后和树一起离开了餐厅,由司机载回去的路上,两人在后座,彼此紧握着手。
黎树内心情绪馀波犹存,忍不住说:「最初,爸妈第二个孩子都只想要男孩。如果我是男孩,是不是就不会害他们离婚了?」
「别着了他们的道!」广顥严厉道:「那只是你父母作为自己不负责任行为脱罪的理由。」接着说,「我妈也不是没表达过喜欢女儿,但从没厌弃我们叁兄弟任何人。最早有段时间生活不好,老爸的生意触礁,又被朋友捲款倒帐。还有大户开天价想收养刚出生的耀远呢!被爸妈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你爸妈真好。」树羡慕的说,「听嫚鈺说,胎儿时期,我在我妈肚子里,是死活甩不掉,连车祸也没能让我脱离,唉,为什么我当时这么顾人怨,要顽强活下来。」
「因为,你是天註定要来陪伴我的呀!」广顥语调轻快但明确地回道。
黎树愣了一下,接着破涕为笑:「对喔!」
虽然早知道父母是如此,再次触及到时还是很痛。好在有广顥陪着树一起面对、经歷,并逐渐让心灵长出新的肉肉。
得知父亲在国外过得滋养,树没有去追究。之后,再见到他时,是景家在国外招募协力厂商,黎树带着孩子随丈夫到国外帮忙公公一段时间,当时黎滨也在说明会上。那时候的她,成熟自信,心灵平静柔和,面对父亲如同遇上一位故人。
§
婚礼的早晨,金黄旭日微映蓝色天空,树穿着白色无袖洋装,露趾凉鞋,头上戴了顶大草帽,开怀笑着、指向手里拎着两只竹编餐篮的广顥,他没有穿那套沉重的新郎礼服,而是一身休间装扮,嘴里嚷着:「萝莎!你弄太多了!又不是要吃一个月!」
萝莎跟着他,又塞了几条巧克力进男人胸前口袋:「你不懂,妈妈容易饿!小树爱吃什么就记得叫空服员提前准备!」
景夫人勾着景老爷的手站在私人飞机旁边,叮嚀着树一些事,还把自己的披肩脱下,绕在媳妇肩膀上,给她保暖。
「爸、妈,就交给你们囉!」广顥对他们举手礼致敬。
景夫人翘起拇指食指小指,俏皮的比了个摇滚手势:「过阵子,我和你爸再去看看孙子!」
景志高戴着眼镜,眉心皱得很深,透过镜片注视着两个孩子,始终没说话,直到昨日还坚持广顥敢走就不要再回来;今早却还是和妻子一起出现私人机坪,他引颈看着广顥牵着黎树的手搭乘飞机。等人都快进到机舱,他才喊道:「广顥!需要什么随时跟家里联络!帮忙多注意小树身体,不要让她做劳累的事!」
听见父亲的呼喊,广顥将身子往后回探,比了个YA,俏皮答应:「知道囉!」
飞机深入青空,飞越山与海,正式展开属于自己的生命旅程序曲。
在妻子真心的支持和鼓励下,顺应内心深处的呼唤,景广顥大胆和父母谈放弃集团继承,变卖私有產业,带着黎树到国外,买下一整座原始山林,手捏砖瓦,逐步建立起属于他们的家园,共筑梦想。他重拾摄影机,镜头里是他深爱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可爱快乐的婴孩。只是,比起透过镜头,他更喜欢、珍惜跟他们实实在在的生活;属于自己的,人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