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从未关紧的窗户吹了进来,带着彻骨的凉意,瞬间给暖和的大殿降了温。苏康连忙差人前去掩上,大殿生了很多盆碳火,不能密闭着门窗。关了大门,所以再怎样,窗户也得留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苏康不知道皇上的那道圣旨里写了什么,但他从刚刚发生的一切也能推测一二,喉咙有些哽咽,双目微微泛红。生怕被姬瑾瑜瞧见自己这幅神情,苏康的头埋得更低了。
底下还是一片静默,姬瑾瑜点点头,“如此,朕就当诸位爱卿已经认同了。这份圣旨,就交由太傅大人替管吧!”
苏康上前,恭敬地把圣旨呈上。微微抬头,在大殿明亮的烛火里,他能清楚地看见自己认识多年一向冷静自若情不外露的太傅大人,红了眼眶,接过圣旨的那双满布皱纹黑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姬瑾瑜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满意的笑了笑,端起手边一直没动的茶杯抿了一口。
殿外响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姬瑾天推门而入,“请皇兄恕罪!臣弟来晚了!”姬瑾天带着一身寒气,刚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的宫人,硬生生让他耽搁了这么时间!
“起罢!”姬瑾瑜摆摆手,让人赐座奉茶,又把自己的布置和讲了一遍,只是跳过了遗诏这件事。
姬瑾天听得连连点头,“皇兄,臣弟还有一求!”
没等姬瑾天准备起身下跪,姬瑾瑜就打断他:“朕不会应的。”
姬瑾天心有不甘:“为何?!国之危难关键时刻,皇兄总不能因为臣弟贵为王爷就不让臣弟上阵杀敌!”
这一次,没等姬瑾瑜讲,在座的大臣就接连开口闭口大道理,刚刚是没懂皇上和九王爷在讲什么,现在听见九王爷口中那句“上阵杀敌”,他们一个个吓得寒毛都给竖了起来。九王爷可是大姬的希望了啊!分封在外的其他王爷哪一个能比上九王爷?若皇上真出事了,那这皇位肯定就非九王爷莫属了!现在,说什么,他们也不可能同意九王爷上阵杀敌的!
不用自己开口,姬瑾瑜笑了笑,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不知为何,他此刻心境竟然是豁然开朗,再也没有前些日子的惴惴不安。思绪又在不经意间回到了那个男人身上,姬瑾瑜也曾想过,自己要不留一封书信把自己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告诉他得了,但一想到,自己那时候死都死了,还在意这些干什么?
一个已经不存于世的人,留下这些话是要干什么?让他永远记着自己,或是其他?姬瑾瑜摇头,这不是他所想看见的。这个方法,的确是可以让他记一辈子,辗转反侧之际,也能梦见自己几回。可,这有什么用?只能加剧他的痛苦,让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自己的救驾无力?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姬瑾瑜清楚方荣轩的为人。还真真是和失忆前不一样了,失忆前整天只会惦记自己屁.股下的龙椅,失忆后,整日都是在忧国忧民。这个他想守护的国家,在他离开之时遇到为难,这个国家的君主又是因此而死。大概,方荣轩心里一定是悔恨的。悔恨自己没有守护好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君主。
所以,自己何必再加剧他的痛苦呢?姬瑾瑜不清楚什么是爱,但他能确定的就是自己的心意,他心悦方荣轩。
那个在自己落入千丈悬崖不假思索前来救自己的男人,坚硬的胸膛,温暖的怀抱。
那个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笑容宠溺的男人。
那个书信里叨叨絮絮的男人……
和方荣轩有关的记忆不多,可每一个前片段都是舒适惬意。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爱一个人,怎么会舍得让他余生在悔恨中度过?一想到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满脸的悔恨,姬瑾瑜心尖就是一痛。
燕奎大军兵临池下,是他决策失误。方荣轩也想到过这个情况,所以他才留了一张地道图纸,一枚令牌。是他太自大了,若是早些时日调方家军前往京城,京城的大军也能早些调去滇北。滇北也不会轻易被破,京城也不会沦陷。
分明,方荣轩走之前都有让自己尽早布置的意思了,为何自己偏偏要坚持那可笑的固执?
姬瑾瑜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自己不知在何时动心,可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自己分明觉察了燕奎的异样,却偏偏要坚信自己的推断。
大概,是要让方荣轩失望了。他信任的帝王那时候的确是相信他的,只不过他更相信的是自己。因为自己盲目的自大,所以造成了现下无法挽回的局面。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姬瑾瑜心里更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