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观顾及到她刚擦上的药膏,赶紧伏过去揽住她肩膀,拿帕子替她兜着眼泪,好声好气地哄道:“不哭。”
“顾言观……”
白倾沅被他虚虚地揽在怀里,疼痛的喉咙只说得出这三个字。
“我在,我在。”顾言观生怕她是做了什么噩梦,想将她抱紧几分,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
他将她轻扶起来,叫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再用被子裹好,翼翼小心地搂着她,好似在抱一件易碎的瓷娃娃。
原来还会回来吗?那些真的都只是梦吗?
白倾沅动了动手指,想要试着自己抬起手臂,可是太难了,她真的什么都动不了。
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的身子已经很弱了,自从被顾言观捡回来之后,她便一连好几日,日日卧在榻上,动弹不得。
这段时日,顾言观可谓将她照顾地无微不至,不仅时时为她煎药擦药,就连吃饭喝水也都亲自喂她。
她吃不进苦的药,他便特地跑下山为她寻了甜腻的蜜饯来;她嫌弃时常卧在榻上难受,他便任劳任怨地替她擦拭身子,给她时不时地翻翻身;她白日里睡得多,夜里就总做噩梦睡不着,他便亲自抱着她,哄着她,每晚抵足而眠。
逼仄的小屋里暖意融融,她浑身没半点力气,窝在顾言观的怀里,控制不住地往下落着眼泪。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夜半惊醒了,可没有一次是这样难过的。
顾言观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看着她哭的同时,自己的心也跟着揪紧,也不在乎什么药膏不药膏了,他只能抱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
他们都不说话,沉闷静谧的气氛叫人再次昏昏欲睡。
白倾沅稀里糊涂地想着,本以为自己一睡就是彻底不起了,谁知竟只是个梦。
重生没有了,蓄着长发的顾言观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梦里虚幻泡影,灯火通明,一觉醒来,她还是溃烂地一塌糊涂。
朦胧的眼角瞥见床边桌上的一碟蜜饯,她越过它们,向往地望向窗外。
窗外月色温柔如水,泻进几缕在窗边的桌子上。
她想,今晚的月亮一定很圆。
“我梦见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细若蚊丝的声音再次传入顾言观的耳中。
顾言观抱着她一动不动,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梦里你是有头发的。”她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特别喜欢。”
“顾言观,我好困啊,你再多说些话,哄哄我,好不好……”她难得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虽然也是断断续续的。
只是刚醒来不过半个时辰,又耷拉着眼睛要入睡。
顾言观眼角浸出一滴泪,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滴进白倾沅漆黑如墨的长发。
“好。”他怎么敢拒绝呢。
可是就这一个字,她也听不到了。
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
冷宫里的火,祈华殿里的明灯,长安街上的酒楼,兰坊上的戏子……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
能回到什么时候呢?她想。
回到十七岁吧。
回到刚进京的时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还能再见一次,蓄着长发的顾言观。
***
清晨第一缕光晕透过纱帐照进来的时候,白倾沅醒了。
她赤脚下榻,抓着泠鸢便问如今是什么年份。
泠鸢以为她是给昨日的宫变吓傻了,趴在她耳边谨慎道:“还不知道呢,听他们说那个蜀中商人居然是皇子,原来的皇上要将皇位让给他,待会儿世子他们下朝回来,就该有新纪年了。”
是啊,召未雨死了,陶宣无能,江韶华该做皇帝了。
外头渐渐天光大亮,日头高升,昨夜一场小雨过后,万物皆是晴朗可亲。
她出门吸一口清醒气息,四肢百骸皆在晨光下叫嚣着舒畅,泠鸢上来道:“今早成熙长公主派人来请您过去,说是想留您在那用个午饭。”
“知道了。”
她和成熙虽没有在明面上合谋过什么,但背地里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蚂蚱们翻身自己做主,自然值得聚一聚。
她早早地梳妆打扮好,踏进成熙长公主府的大门,结果被告知,长公主今日一早便进宫去了,倒是驸马,被长公主勒令留在府里,不许上朝。
“不许上朝?”白倾沅笑眯了眼,吃着陈玉卿煮的茶水,却半点不给人留面子。
陈玉卿没头没尾地摇着脑袋,自己也不明白成熙的用意。
白倾沅怕他气馁,安慰道:“许是成熙姐姐怕江山刚易新主,早朝情况混乱,会伤到姐夫,才不叫姐夫去的,绝不是别的原因。毕竟姐夫的能力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陈玉卿温和地替她添一点茶水,自谦道:“县主说笑了,我有什么能力。”
“你有!”白倾沅不许他谦虚,夸赞道,“去岁年底暴雪来临前,若非姐夫提前预料到了此事,陈家怎能如此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