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辉的照耀下,澄净如玉的水面上洒满了片片金箔,湿润的风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凉丝丝的。
仔细看自己无比熟悉的地方,才发觉它原来这么美。
奚迟看见霍以辞像被定格住了一样,眼睛里闪动着光。
梦想成真的感觉一定是无与伦比的,奚迟在旁边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轻了,怕打扰了对方。
原来真的不是梦霍以辞嘴唇微微颤抖着,我可能来过这里
你是想起什么了么?奚迟忙问。
霍以辞转过脸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猛然间脸色刷地苍白下来,整个人身形一晃,向地面坠落下去。
奚迟上前一步抓紧了他的肩膀,霍以辞失力地倚靠在了他的身上,被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压着,奚迟略显艰难地扶着人到了湖畔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霍以辞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奚迟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躺下,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搏动和呼吸,除了急促了些没有什么问题。
然而霍以辞紧闭着双眼,眉头紧锁,额头渗出一细细的汗丝,像是沉浸在一个噩梦中,挣扎着想要苏醒。
他现在即使身为一个医生,也感受到了束手无策。
奚迟的手担忧地搭上霍以辞的额头,触碰到皮肤的一瞬间,霍以辞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奚迟的心口骤然被撞了一下,剧烈地震动起来。
霍闻泽!他脱口而出。
枕在他腿上的男人怔怔地望着他,几秒钟如半个世纪一样漫长,然后他猛地坐直起身,紧紧将奚迟搂进了怀里。
奚迟的胸膛撞上对方的,感觉到霍闻泽的手臂抱着他的力度,像要把他勒进身体里似的,让他的肩胛骨都被压痛了。
迟迟。熟悉的低沉音色,带着一种迫切的颤抖在他耳边响起。
奚迟的鼻根一下酸了,好像积压的所有的担心惶恐同时涌出,连着整个胸口溃塌成一片泥泞,他缓缓地抬起手攀上了霍闻泽的后背,手指揪紧了他的衬衣。
熟悉的体温环绕着他,霍闻泽的心跳一下一下很有力,像一个遥远的梦境。奚迟眼前浮现出这些天发生的种种,咬了咬牙,艰难地从这种温暖中抽出来,推开了怀里的人。
他死死盯着霍闻泽的眼睛道:解释。
他皮肤偏白,眼周的皮肤尤其薄,眼尾这时泛起的红格外明显,抬起眼瞪人的时候让人心口像被绵针扎了一下。
霍闻泽低下头,闷闷道:对不起你,见到他们了?
见了。奚迟的语气冷冷的,声音里却带了鼻音,凶的程度大打折扣,霍野,霍言清,还有你哥哥好像还有我不认识的?
霍闻泽忽然看向他,脸色沉了下去,眼底翻起深重的情绪,认真地说:离他远一点。
下一秒,他的肩膀却塌了下去,像被无形的箭矢击溃,抬起手轻轻抚上奚迟的侧脸,像对待珍贵的宝物一样在那片细腻温热的肌肤上轻轻抚过。
也离我远一点,别让他找到你。
奚迟听着,冷笑一声:看来分手短信确实是你本人发的。
霍闻泽唇角紧抿,没有否认。
霍闻泽,你真是个混蛋。奚迟咬着牙道。
你答应我,不要再去找真相,就当没遇见过我一样过你自己的生活。霍闻泽的声音越来越哑。
对上那双偏浅色瞳仁里闪烁的痛苦,奚迟一时如同被扼住了呼吸,喉咙干涩。
我一直试图控制他,阻止他的所做作为,也的确成功了,但现在
你说这话,是准备去哪?去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把自己关起来吗?奚迟突然握住了霍闻泽贴在他侧脸的手,开口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脊背挺直,眼神明锐,除了微微泛红的眼角,看起来简直无坚不摧似的:既然已经分手了,我没有必要听前男友的任何话。就算你是个怪物,我也要剖开看看。
霍闻泽眼神震动,胸膛呼吸的起伏都剧烈起来。
奚迟望着他的眼睛:先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霍闻泽眉心拧了起来,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片刻才启唇准备说什么。
就在这时,奚迟看到霍闻泽眼底眸光猛地一转,紧接着眼帘半阖上,又迅速地眨了几下强撑开。
霍闻泽艰难地抬起头,撑着最后一丝精神望向他,从唇间挤出了一句:迟迟,我很想你
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头痛击中了他,霍闻泽脊背弯了下去,脖颈的线条紧绷,十指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喘着气。
奚迟扶住他的双肩,感觉到手下的颤栗,低声喊道:闻泽。
霍闻泽像是用了最后的力气看了他一眼,然后额头倒在他肩上昏迷过去。
奚迟怔怔地伸手摸了摸他靠着自己的额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霍闻泽发病。
霍以辞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看见的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云悠悠然地飘过,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心触感柔软,云一样微凉。
然后便对上了奚迟那双清冷的墨黑色眼睛。
奚迟看了一眼,就知道换人了。
你还好么?他关切道。
霍以辞缓缓眨了几下眼睛,回过神来,感觉到自己似乎正枕在对方的大腿上,连忙撑着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刺骨的头痛击中,脱力地坠落回去。
抱歉,他唇色苍白,有些难堪地垂下眼帘,之前生病留下的后遗症,吓到你了吧。
奚迟低头看着他:没事,医院里更危急的见习惯了,你不用硬撑。
霍以辞虚弱地笑笑:有医生在旁边,果然很有安全感。
他还记得小倩刚来店里打工的时候撞见过一次他晕过去,当时吓得失声尖叫,差一点就叫来了救护车,他解释之后,小倩一连几天都不敢跟他说话。
而奚迟,从昨天得知他被关在医院到现在,依然是往常般波澜不惊的模样,瞬间吹散了他心中隐约的忧虑,让他像置身于万里无云的原野间。
你不好奇吗?他问道。
好奇。奚迟实话实说,如果你愿意讲的话。
他有接受过治疗的记忆,简直是再重要不过的线索了。
应该是精神方面的问题,我父母不愿意跟我讲具体的情况,十几岁的时候医生判定痊愈后,他们就带我离开了那间病房。霍以辞慢慢地说,到现在我仍然偶尔有晕倒、梦游等等后遗症
他边说边观察着奚迟的神色,只见奚迟除了眉间拧起了一个小弧度,丝毫看不出恐慌。
霍以辞深吸了一口气,犹豫道:如果回去之后你选择不再联系,不用有负担,我很理解。
奚迟抿唇沉默了两秒,开口道:我不会怕你,就像我不会害怕心脏病的患者一样。
说完他自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曾经觉得荒唐的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像奚长明附身了一样。都怪刚才和霍闻泽见的一面,让他凭空生出了奇怪的勇气。
霍以辞也愣住了,他头枕着的触感不算柔软,从这个角度看奚迟睫毛在阳光里绒绒的,飞快地扇了一下,别扭地撇开了眼。
像是蝴蝶翅膀扇动了温热的风,在他的胃里席卷上升,到了喉咙带来酸麻的感觉。
他给自己的花店取名字时,觉得Kilig这个词很美,是塔加拉族语,形容喜欢一个人胃里像有千万只蝴蝶振翅,好像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