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迟从台阶上走下来,似乎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有些冷,把围巾向上拢了一下,紧接着看到了他,眼眸里如同雪山化水般漾起暖意,加快步伐走向他。
你等多久了?奚迟看到霍闻泽,问道。
霍忱替他拉开车门:刚到不久。
他把安全带系好,对方凑过来一个吻印在了他唇上。
奚迟弯了弯唇角,他觉得霍闻泽似乎很期待陪他过生日,决定今天就先不跟对方聊那些烦心的事了。
车一路开到了云山公园,云山是他们这座城市的最高点,周围环湖,每到春节、重阳节等,都有很多市民来这里祈福。
他们进了湖畔的一家餐厅,进去后,他才发现里面一桌顾客都没有,只有靠窗的一张桌子被烛光点亮。
坐下后,角落里放着三角钢琴的区域才亮起灯光,穿着燕尾服的钢琴师指尖流淌出浪漫的曲调。
他忍不住感慨:这么正式,早知道我回家换身衣服了。
我也认为有点老套。霍闻泽不动声色地说。
没有。奚迟微笑道,我觉得很好。
他隔着闪烁的暖色光芒看向霍闻泽的眼睛,那双深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地望着他时,就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似的。
让他想起自己以为的初次见面,他们相对而坐,霍闻泽明明用相当绅士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聊的内容也很平常,可他却莫名有一丝心跳不稳,匆匆地移开了视线。
舒缓的钢琴曲令人心情放松,除了偶尔有服务生上来,四周都十分安静,奚迟跟霍闻泽慢慢地聊着天,分享这个普通又珍贵的晚上。
晚饭过后,奚迟被带到了云山公园下面,不解地问:你要现在上去么?应该已经锁门了。
霍闻泽却有些神秘地带他走进侧门,到了山脚下的一处,他们周围的灯光突然亮起。
奚迟看见眼前停靠的缆车车厢,还是崭新的,厢门刷着蓝白色的漆,窗户玻璃一尘不染。
他愣住了,在他童年时期,云山公园的缆车还是全市最热门的项目,坐在上面随之攀升,可以渐渐看到大半个城市映入眼帘,再往后会绕到动物园,可以俯瞰老虎狮子和其他很多动物,因此深受小朋友们的喜爱。
他小时候经常听别人说起来,一直很想去一次,但是奚长明和方琴都处于事业的重要阶段,一个比一个忙,于是半敷衍地承诺他,等他七岁生日的时候带他去。
可是还没到,他们就出事离了婚,没人再提起这件事,后来各种游乐场、野生动物园接连开起来,这地方没什么新奇的了,缆车也终于宣布停运。
他现在已经差不多忘记了,没想到还有看到它重新修缮完好的一天。
这缆车是什么时候又开始运行的?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惊喜。
霍闻泽唇角一弯:明天。
奚迟表情顿了下,跟他走进这本不该夜间运行的缆车,启动后随着微微的晃动,他脑海中倏地出现了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充满稚气地对话。
闻泽,我们是不是曾经约好要一起坐缆车?他眨了眨眼,问道,我说过生日的时候要邀请你来我家,然后带你来这里。
嗯。霍闻泽点头,你记起来了?
只有一些片段。
奚迟心里升起一阵歉疚,霍闻泽一定像他一样心怀期待又落空,他知道这种滋味。
对不起,我那时候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霍闻泽摸了摸他的侧脸:别说对不起,现在一点也不晚。
缆车慢悠悠地上升,他们的视线也越来越开阔,城市的夜景如画卷般缓缓展开,远处高楼林立,立交桥上车流涌动,万家灯火缀成点点星光。
你跟我讲讲我们遇见时的事吧。奚迟眼眸里映着远处的夜色,开口说道。
霍闻泽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唇角轻抿,然后开始讲起:我从废弃工厂里逃出来,上了一辆反方向的客车,到达目的地时被司机发现了,于是只能接着逃,到了半山腰,忽然脚下一滑,掉进一个洞里是你先发现的我,一直陪我说话。
奚迟静静地听着,遥远的记忆仿佛浮现在眼前,包裹在琥珀里一样泛着光。
等缆车到了最高处,故事也讲得差不多了,霍闻泽的手在口袋里握紧,掌心甚至渗出了一丝汗。
我想送你一个东西。
奚迟看到他将手拿出来,展开,目光定住。
居然是一个U盘,最简单的那种款式,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这是?他疑惑道。
钥匙。眼前人眸光明亮,是我这些年反复观察实验得到的,可以触发人格切换的引线,每个人格都有,可能是一段音符,一幅画面,甚至是几句话,虽然不是百分之百能成功,你可以慢慢看。
奚迟一动不动地怔着,眼神震动。
相当于给了他权力,让他可以随时走进去,打开任何一扇门。
我觉得我不能看它。他摇头。
这不就相当于蛇的七寸之地,野兽的喉咙,把最脆弱的部分送到他手里任他控制。
霍忱拉起他的手,把那枚小小的金属U盘放在他掌心里,温声道:那就留着,想看再看。
奚迟心跳骤然加速,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敲得他胸口酸软。
从缆车上下来后,霍忱看了一眼腕表,牵着他的手加快脚步,走至车边。
快要来不及许愿了。
霍忱说着,打开车的后备箱,铺满的玫瑰中央,放着一个蛋糕盒。
他将盒子拆开,插进一支烟花棒模样的蜡烛:还剩三分钟。
蜡烛顶端被霍忱点燃,绽放出星星一般的火花,蒲公英似的一小簇,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突然间砰地一声,像被眼前这微弱火光引着的,绚烂的烟花在他们头顶绽开,交织盛放,将夜空映得像白昼一样通明,坠落下来的时候如同流星划过。
奚迟仰起脸欣赏了片刻,低头碰上对方等待的眼神,心说他又不是小孩了,多久都没许过生日愿望,忽然让他许愿他真的想不出来。
但他还是配合地闭上了眼睛,霍忱看着他紧闭的眼睫,目光里终于散去了属于霍闻泽的冷静持重,染上了灼人的热度,上前吻了他的唇。
奚迟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没有睁眼,随着烟花升空的一声声响,他们在夜幕下一遍遍地亲吻,在初冬的冷空气中交换着彼此温热的呼吸,分不清敲击在耳膜上的是烟花声还是心跳声。
回到家中,温暖的空气拂去了身上的冷意。
奚迟挂起了大衣和围巾,忽然说:闻泽,我们俩喝一杯吧?
霍忱似乎略有意外,但马上答应:好。
奚迟端了两杯红葡萄酒回来,把右手中的递给他,两人手中的高脚杯清脆地相撞,然后分别饮下里面的酒液。
你想知道我刚才许了三个什么愿望么?奚迟开口问。
霍忱点头。
奚迟清冷的声线在室内响起。
第一个,我希望我的家人身体健康。
第二个,我希望实验顺利出成果。
第三个,奚迟平缓的声音稍绷紧了,抬眸唤道,霍忱。
霍忱演了一晚上突然被拆穿,眼神瞬间定住,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
奚迟望向他的目光湖泊般沉静:我希望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