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道:“你一个月来一回,一个月内的所有消息都告诉我。”
货郎不情愿的道:“奶奶好生小气。”
管平波笑眯眯的道:“我连包一年,够意思吧。你不干,我可寻卖蜂蜜的去了。再给你们行首包个红包,要什么没有呢?我是看你人爽快,才把生意给你做。你不要就算了。”
货郎:“……”
“我可以一气给你三个月的定金,”管平波道,“但你要给我打个折。”
货郎道:“奶奶,您不是官家的么?”
管平波撇嘴道:“我是巴州窦家的,没听过?”
货郎倒吸一口凉气,拱手道:“银针窦家,失敬失敬!”
管平波点头:“都是自己人,三八二十四,零头抹掉吧,我给你一两六钱银子,包三个月如何?”
货郎忍着牙疼道:“抹掉的也太多了吧?”
管平波呵呵:“我给的是银子,说是一两银子折一千个钱,我现给你一千个钱你给我一两银子你干不干?你别跟我们妇道人家算这个,便是你舌灿莲花,也是算不过我们的。死了这条心吧。”
货郎还能说什么?这女人精的跟土匪婆似的!居然想得到用货郎打探消息的路数。他们常年穿梭于各个村寨,也算见识多广,迄今为止,也没几个土匪窝想得到此点的。这盐井八成彻底易主了。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厉害!
管平波把货郎送至门口,又指着土墙上的人头道:“那是土匪,都是我杀的,旁人要拿钱寻你问我,你只管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却不是个怂的。你尽管告诉他们我管平波的老虎营有多厉害!我不怕土匪,他们尽管来。”
货郎心道:你真大方!点头应了。然而让管平波万万没想到的是,劳动人民都是省事的。她的原话是——管平波的老虎营,货郎直接就给她省略成了管老虎,好一番添油加醋后,威震江湖!直到几百年后,当地还流传着她的传说,此乃后话。
打发走货郎,管平波才研究刚买的东西。为了减轻负担,货郎的担子都是竹片或藤条编织而成。因管平波扫货,连同几个藤箱一并送与了她。担子里东西不多,管平波掏出了五六把篦子,登时激动不已。她正跟虱子打持久战,没有篦子,简直活不下去了好么!然而篦子有了,头油有了,依然没有牙刷。我忍!
必需品外,还有些女性用的装饰品。譬如传说中的红头绳,几朵粗劣的布艺花朵,一些铜制的耳环镯子之类。与许多人印象不同,苗族女性银饰并不多,除非是相对富裕的苗人,否则装饰依旧以铜为主。饰品太少,女眷太多,很不够分。管平波索性不分了,都收拢在一处,作为奖励。
扒拉完东西,又去看韦高义等人训练。谭元洲看见管平波,又望了望头顶的太阳道:“奶奶你可真够胆子肥的,错过午睡的点多久了?叫姑娘逮着,又要被她念的直告饶。我可是才看见了姑娘,她说就要回家看你的。”
管平波登时汗毛直立,想起陆观颐的碎碎念大法,就头皮发麻。她曾曰过,对熊孩子未必要打骂,小黑屋加讲道理,很有效果的!然后陆观颐掉头就连同紫鹃用在了她身上。陆观颐还学富五车,她不会治病,养生却能成套,一口气念仨钟头,不带打折的。念口渴了,换了紫鹃上,自己在一旁喝茶休息,简直凶残爆表!天生政委好苗子啊!如果能别用在她身上就好了。
谭元洲笑着补了一刀:“姑娘吩咐了,要大家监督,举报有奖。我今晚可以加菜了。”
管平波一惊非同小可,威胁了谭元洲一句:“闭嘴!不许乱说!”说毕飞奔回房,火速上床。才闭上眼,就听见陆观颐回来的动静,暗道好险!决定偷偷给谭元洲加个菜,谢他提醒之恩。
哪知陆观颐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谭元洲给你通风报信,你们俩都给我等着!”说完一掀帘子出门了。
管平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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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调整
天黑以后,是很好开会的时节。老虎营尚处在温饱线上,因此大量的时间要用来保持生产生活。至于油灯下看不清表情,是否会引发交谈上的误解,都忽略不计了。
管平波说了开场白后,韦高义率先发言道:“我觉得此回最大的教训,便是阵型绝不能乱。我们后来都散了,若不是有阿颜朵他们的弩.箭掩护,死伤更惨重。可最开始我们没乱的时候,土匪也没占着便宜。”
石茂勋道:“想要队形不乱,武器就不能坏。现在土匪不比以前,藤盾经不起两刀。狼筅也就三刀。没了阵型的武器,不陷入肉搏是不可能的。梨花枪手就好多了,他们是铁枪,砍不断。”
潘志文道:“总不能用铁盾,那太重了。狼筅也不好用铁的,那么长,铁的你舞得动么?”
石茂勋道:“我的狼筅被劈了两回,狼筅都没了,你让我保持阵型,我怎么保持?备用的是短刀,他们是大刀。魏迎春被砍的时候,我根本来不及救!她还是梨花枪,好赖一个反击,我再补一刀,一命换一命。要是刀劈向我,我反击都不能。师父,狼筅不经砍,要么改良,要么能及时补充。不然早晚会吃亏。”
韦高义道:“是你特别倒霉,连续被砍几次狼筅。我们做了实验,即便是良品刀,狼筅也没那么容易断。这回你是赶上了特别好的砍刀了。但狼筅有个问题,砍断了就没了铁头,基本只有干扰,没有攻击力,必须跟梨花枪手合作,更不能乱阵脚。一乱,狼筅必死。”
管平波点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盾牌有铁包木的,狼筅亦有铁的。但若使用铁狼筅,狼筅兵便须得使威武雄壮之人。倒也不是不可解决。韦高义说的阵脚不能乱,是抓到了重点。狼筅再断的厉害,干扰还是有的。扫过去,对方条件反射的就要躲,梨花枪手此时刺杀,几乎百刺百准。我数次说过,一个队伍,十分之一的折损率,就会崩溃。我们只要做到比他们坚持的久,便是胜利。前夜一战,后补的人都看不清,土匪见了他们,立刻丢盔卸甲。不是候补人手多厉害,全在他们人心散了。此回你们浴血奋战,比我见过的都要英勇。最后阵虽散,人却不退,肉搏迎敌,令我十分敬佩。这些,我一笔一划记在心里,待我们夺回县城,必补勋章。曾云儿、魏迎春、罗康与张毅,皆为烈士。我将来的补偿不算,你们作为战友,也请多照应他们的家人。”
石茂勋含泪道:“迎春为我而死,我若活着,将来定替她尽孝。若我死了,就托付给师父了。”
管平波沉重的点头道:“好!”
韦高义拍拍石茂勋的肩:“我们谁活着,谁就照应死了的人的父母!彼此放心。”
众人齐声应诺。
石茂勋又道:“迎春未出嫁而亡,按巴州规矩,不得进祖坟。我欲娶她,又怕冒犯,师父,我该如何?”
管平波沉静的道:“进祖坟,是为了后人祭祀。可不入祖坟,也未必就做孤魂野鬼。多少年来随葬皇陵的,入了自家祖坟吗?战死沙场的,入了自家祖坟吗?老虎营内,没有男尊女卑。我知你一片好心,但确实是冒犯。迎春不得入祖坟,那便入烈士陵园。便是我们的后人都是王八蛋,我们先定下制度,从公中出钱修坟扫墓,献花祭祀,养育他的后人。必不让英雄身后凄凉。比你去办什么冥婚,尊敬她的多。”顿了顿,又极其严肃的道,“老虎营内,家属不算,凡入了行伍,便只是军人,没有女人。日后谁要拿性别说话,套什么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破烂习俗,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心中一凛。新来的却是听的骇然。这也太离经叛道了!
说完沉重的话题,大家又纷纷说起战场上的情形。管平波逐条分析造成人员伤亡的原因、队伍中的不足,以及将来如何避免。足足说了个把时辰,才达成了统一方案,微微调整了日后训练的方法。
这时候,谭元洲开口了。只听他道:“如何杀敌,大家伙都说的很明白了,我不多说。有一条,却是不合时宜,必得要改。”
管平波忙道:“请讲。”
谭元洲道:“称呼太乱。”
韦高义问:“什么称呼?”
谭元洲道:“既然是军营,就得有军营的样子。我们叫的叫奶奶,叫的叫师父,听着就不像。土匪有当家,行船有船头,行商有行首,无规矩不成方圆。私底下叫什么都行,正经场合,再叫奶奶师父姑娘的,就不相宜了。”
陆观颐道:“很是。二哥撇下我们离开,不论是何缘由,不论他心里如何想,我们都不得不自立门户。既自立门户,便不宜用原先的称呼。新人新气象,我们的规矩该立了。”
管平波暗赞谭元洲到底是有经验的人,眼界的高度就是不一样。她正有调整营中人事之意,谭元洲既提出来,她便从善如流的道:“既然是老虎营,你们从此便唤我做营长吧。谭元洲任副官,协助我处理营中事物;观颐任训导官,称知事,负责营中教育、规劝、规章制度制定与奖惩。大家伙有意见吗?”
众人当然说好。
管平波又道:“孟阳秋!”
孟阳秋愣了一下,方想起下午学的规矩,喊道:“到!”
管平波道:“你精于枪法,从今日起,便担任枪法教官。隶属于培训部,暂时只有你一人。”
“是。”
“百户所来的陈大义补曾云儿的缺,”管平波继续道,“王小狼补魏迎春,李玉珍补张毅。此外,金竹寨的杨峰补李玉娇,杨天功、杨文石分别补、张四妹、祝芝蓉。所有女兵除元宵暂任鼓手外,连带阿颜朵,全部编入弓.弩队。待将来择优编入女子鸳鸯队,或混编入火.枪鸳鸯队。队长注意新人的训练与磨合。上了战场,我们就是一体,严禁抱团、结党。营中一律使用官话,彼此交谈不得使用方言、苗语。暂不会官话者,加强学习。屡次考核不过关者,开除军队。军规已重新写过,我们就请陆知事来念一遍。有疑问者及时提出。”
众人啪啦啪啦鼓掌,金竹寨的半大孩子觉着好玩,跟着乱拍,孟阳秋几个只得也拍,觉得别扭极了。
掌声落下,陆观颐便起身将军规念过,尤其强调了纪律,与后勤人员的荣誉。会直开到半夜方止,老人们还好,新人们云山雾罩的回去了,一夜无话。
众人做完早训,阳光升起。清亮的歌声在山谷荡漾。
“十八情妹绣花鞋,轻轻移步奔哥来,双手扯住哥腰带,问哥一去几时回……”
老虎营的人在石头上坐了一排,端着饭碗喝粥。潘志文用胳膊撞了一下元宵道:“她今日怎地用汉话唱歌?唱给哪个听的?”
元宵翻个白眼:“你管她唱给哪个?反正不是唱给你。”
潘志文笑的贼眉鼠眼,悄声道:“她莫不是看上了韦高义吧?我们营里,算他生的人模狗样。”
石茂勋凑过来道:“阿颜朵生的真个好看,除了比姑娘差一点,我看我们的人,没一个比的上她的。”
张四妹呸了一声道:“师父大眼睛,怎么就不好看了?”
元宵抿嘴笑:“师父好看有甚用?他们还敢打师父的坏主意?”
张四妹恍然大悟,立刻笑的比潘志文还猥琐:“哎呦呦,少年思春、公狗发情了!”
一排男孩子脸都绿了,后面那半句什么意思啊?然而张四妹素来凶悍,惹不起,忍!
元宵重重拍了拍石茂勋的肩道:“金竹寨的小哥都姓杨,他们同族不通婚的,加把劲,有希望!苗族妹子喜欢唱歌,你可以跟他对歌嘛!”
石茂勋没好气的道:“我又不会唱歌!再说李乐安不姓杨,他是杨槐的表弟。”
元宵没理后面一句,只道:“军歌啊!来,一二三四像首歌,走起!”
“去你的!”石茂勋道,“要不要唱三项注意八大纪律啊?”
韦高义忍不住纠正道:“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你个文盲!”
“住口!”潘志文断喝,“昨晚的战后总结会议你们没开够呐!都是谭大哥,装什么大尾巴狼,中午就劝师父去睡,闹的她夜里精神好的不得了,俩眼睛跟狼似的闪闪发光。我估计散会的时候都三更了!困的我啊,还不敢打哈欠,憋的两眼全是泪花。小时候吃包子被狗追了一条街都没这么泪流成河过。”
一群人笑的前仰后合,张四妹与祝芝蓉走来催促:“笑什么笑!赶紧去洗碗。我才瞧见师父又在摆弄盐井的绞盘,你们都去搭把手。元宵留下来替我收拾一下草鱼,师父说了,他们受伤的几个虚不受补,却也不能一点营养都没有,叫把鱼肉弄碎放到粥里给他们吃。还有叫杨槐出门一趟,猪油不够使了,叫去村里买些回来。”
韦高义瞥见空了一大块的位置,微微叹口气,带着人往盐井处去了。
先前做了个吊桥的绞盘,再做就顺手的多。韦高义笑着夺过管平波手中的柴刀道:“这些事师父看着就好,我们来做便是。”
管平波道:“你们一日日的不得闲,我现在不敢胡乱动弹,倒比你们有空。”
几个队员赶了过来,各自找位置坐下,彼此商议了一回,就分好了工,低头做起活来。
管平波估量着进度,盐井,应该很快能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