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乱世,能打下一块地盘的,皆为豪杰。到了赵猛的份上,进可问鼎天下,退可招安做官。左右都有个前程,至少比窦家不差。马蜂心如擂鼓,到如今,谁看不出管平波不甘居于人下?窦宏朗的小老婆,这身份实在太过于配不上一营之长了!他脑子转的飞快,须臾,他不怀好意的问道:“不知鄂州王,是想娶妻,还是想纳妾?”赵猛那年纪,理应是有发妻的。当然,也可能发妻已故。他在管平波的地盘上,不可越俎代庖的把人丢出去,就只好先搅混了水。若赵猛纳妾,那都是做妾的,窦宏朗还是有个年轻的优势;若赵猛是娶妻,就拿着继子年岁渐长,嫁他占不着便宜说事。总归要把此事破坏了才行!
张群绵里藏针的道,“似管营长这等才情风姿,吾王岂敢轻薄冒犯?”
都寻到飞水了,谁不知道管平波的身份?此言分明是故意引的管平波对窦家不满。马蜂冷笑道:“尊王竟是没有王妃的么?”
张群面对着马蜂,余光却观察着管平波的神色。见她始终悠闲的喝着茶,似与自己无关,暗赞一声好城府。再看马蜂,虽极力装作替管平波操心,却掩盖不住急切,料定是窦家人,遂故意道:“这位……壮士不知如何称呼?是何官职?某初次来贵地,倘或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马蜂也看了一眼管平波,她无甚兴趣的样子,才略略安定,答道:“在下马蜂,区区一个小管事,不足挂齿。”
张群笑着对马蜂作了个揖:“见过马管事。”
马蜂只得起身回礼:“丞相客气。”又道,“在下只是有些好奇,鄂州王怎地不早不晚,想起娶妻之事来?”说着忍不住刺了一句,“他老人家如今不是忙的紧么?修船补战兵发抚恤,竟还腾的出手来办喜事?这份从容不迫,在下着实佩服!”
张群听得此话,哈哈大笑:“马管事想岔了。我们大王不消说,自是人中龙凤。然结亲一事,不独看彼此本事,还得看看年纪不是?”窦家情形,张群了然于胸,于是挑拨道,“虽说郎才女貌,然则寻个差了辈的,寻常女子且觉着委屈,何况管营长这等邦中英杰!”
不待众人反应,张群趁势追击,对管平波躬身一礼,道:“婚姻结两姓之好,原该大王去同老大人提亲。如今老大人仙逝,只得直面营长。无奈从权,营长莫怪我们不讲规矩礼仪才是。”
谭元洲脸色微变:“什么意思?到底是谁求亲?你把话说明白。”
张群见状,心下大悦,忙道:“大王是想求娶营长做我们的太子妃!”
马蜂眼前一黑,窦宏朗要完!谭元洲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忍不住看向管平波。
管平波依旧八风不动,慢慢品着茶。良久,见无人说话,才放下茶杯道:“然后呢”
张群:“……”这女人太沉得住气也不是好事!
鄂州王太子赵俊峰,现年二十四岁,高大威猛、武艺超群,乃赵猛的独生子,更是手下第一猛将,端的是年少有为。不独有一个好爹、一身好本事,最要命的是年轻!管平波实在太小,谭元洲且比她大十来岁,窦宏朗的年纪更是快赶上管老爹了。何况,即便是窦宏朗一样有本事,搁不住他有元配发妻,管平波在窦家再是体面,也只是个妾!如此门当户对、年岁匹配的婚事,管平波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谭元洲虽早料到管平波早晚被人盯上,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般快!手指攥成拳,思量着怎生应对。
管平波望向张群,眼神平静的等着他的游说。张群被管平波的淡定镇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又笑着说赵俊峰的好处。只听他道:“我们大王家风最是严谨,先王妃西去多年,大王身边也只有一位老姨娘伺候起居。太子承袭大王,最是端正,不似如今有些男人风流无度,不敬发妻。”说毕,又暗自观察管平波。奈何管平波大风大浪经历的太多,区区求婚,还不放在心上。张群嘴里只说赵俊峰,没半点干货。要知道两家地盘首领联姻,就好比后世的公司合并。谁有兴趣知道对方老板几个老婆是否好色?能彼此交换什么资源才是最要紧的。也是过年闲的慌,不然管平波早把这说话没重点的家伙丢出门外了。
张群巴拉巴拉说了半日,管平波一点反应也无。忙又唤来随从,拿起一轴画卷,双手拖至管平波五步外,道,“此乃太子画像,请营长一观。”
管平波闲着也是闲着,对侍立在一旁的李修杰使了个眼色,李修杰便同魏海一起走到张群面前,拿了画卷,缓缓展开在管平波面前。
传统绘画比较抽象,幸而管平波善于归纳五官,看了一回,倘或画像没作假,倒是生的不错。打动管平波是远的很,然则在此时,一个有身份的男人,又生的五官端正,已是能俘获九成女子的心了。可惜管平波不是那九成女子中的一个,看完只点点头,客套了一句:“殿下目光炯炯,十分英俊,不错。”
张群笑容深了三分,又道:“太子久闻营长擅武艺,特精选了把苗刀,权做见面礼,还请营长笑纳。”
军人鲜少有对武器不感兴趣的,管平波表情终于松动了些许,道:“拿来我瞧瞧。”
苗刀自然进不得大厅,托着刀的随从远在院外。张群对方才拿着画的随从交代了两句,就请李修杰去取刀。不一时,李修杰带了刀进来。管平波接过,拔刀出鞘,满室寒光。金银双色花纹自然流畅、旋曲无方。不由赞道:“好刀!”
张群忙道:“宝剑赠英雄!营长喜欢便好。”
管平波把刀细细看过一回,着实有些羡慕赵猛麾下的锻造技术。她如今的工匠,还是窦家捡剩下的。打打菜刀还行,想做出趁手的兵器是再不能够的。这也是窦向东控制她的方式之一。宁可多给上好兵器,就是不让她有自给自足的机会。起家晚就是这点不好,积累速度太慢了。
马蜂半日缓不过神来,比起赵猛的大手笔,窦家给的年货简直没眼看。太子妃……太子妃……甭管这个太子是不是自封的,人家扔出了个年轻的独生子,窦家如何留的住人?夫妻才是一体,小妾算个屁!
谭元洲也是嘴里发苦,在争霸的路上,赵俊峰比他有用太多!管平波是没兴趣思春,但她对扩张实力,兴趣大的很!结个婚就能捞好处的事,管平波绝对能干的出来。他太了解那货的野心了!
偏那张群还补上一刀,十分得意的道:“我们鄂州自古便擅锻打,大王麾下名匠云集。营长若是喜欢,改日送几个匠人过来,合着贵地的铁矿,不说多的,一年十几把宝刀总是有的。”
自宋以降,战争规模扩大,华夏便少有锻打精品刀,而多是良品刀了。似管平波手中这等宝刀,一年十几把,已是不易。就好比后世的奢侈品,产量是不高,然质量也非工业流水线可比。管平波刀法才有进益,当真是爱不释手。
一方首领,不可能有求必应。张群见好就收,岔开话题道:“某还带了些许特产,不值什么,营长看着赏人吧。”
管平波就坡下驴,笑道:“远来是客。张丞相风尘仆仆,还请暂做修整,再做打算。寒舍简薄,还望见谅。”
张群连道不敢,恭敬的道:“营长赏脸,某万分荣幸。”
管平波便唤人带张群去客房休息。待人走后,马蜂立刻站起来喊了一声:“奶奶……”又不知说什么了。
管平波调侃道:“你要回巴州么?”
马蜂一噎。
管平波却大方的道:“食君之俸,忠君之事。便是我扣着你,你也要想法子回去。你既坐不住,我就不留你了。去吧。”
马蜂干涩的道:“奶奶,赵猛此人不可信,奶奶请三思而后行。”
管平波没答话,马蜂看了谭元洲一眼,想着谭元洲无论如何都不愿心上人嫁做旁人妇,或能阻上一二。自己还是先回家报信的好。不敢废话,冲管平波行了一礼,急急退出门外,跳上船回巴州去了。
管平波从来不喜闲杂人等在营内乱窜,张群便被请进了城中原先刘大户家的宅子居住。离了军营,张群更为自在。闲庭信步的在城内乱逛,顺便打探飞水的物价。城内粮价平稳,青石板路上散落着不少鞭炮的碎屑,可见百姓日子还过得。小小飞水,来往行人衣着面色并不比江城差多少。张群看的不住点头,心道:是把当家的好手,巴州堂客果然名不虚传!可惜飞水话听不懂,不能了解更多的信息,只得作罢。
折回住所,张群细细回忆方才的交谈。管平波至始至终都没有表态,喜欢刀,未必就是答应了婚事。张群有些摸不准她是刻意端着,欲玩三请三让的把戏;还是对赵家没兴趣。又摸着胡子想,窦家会有什么反应呢?
马蜂一路拼了老命,用最快的速度狂奔回巴州。还在正月,窦家上下齐聚一堂。马蜂下了船,来不及梳洗换衣,一阵风的冲进正院,在窦向东耳边如此这般一说,窦向东勃然变色!眼神锋利的看向马蜂:“此话当真!?”
马蜂点头:“我留了人在飞水,若有变故,即刻传回。”
窦元福忙问:“飞水出了什么事?”
厅内没有外人,窦向东扫了一圈,缓缓说道:“赵猛替子求娶平波为鄂州王太子妃!”
窦家人齐齐一呆。唯有肖金桃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你们把她的老倌往死里打压,她换个地界,不是理所当然么?有甚好惊奇的。莫不是以为她那等人,竟是能被腐儒哄做贞洁烈妇不成?
窦朝峰眉头皱的死紧,不好!飞水与雁州太近了!必得毁了这桩婚事不可!
又二日,管平波的画像传回了江城。赵俊峰推开怀中的侍女,打开一看,赞道:“居然长的不错!赚到了!”
侍女满目含酸的道:“她就应了么?”
赵俊峰在侍女脸颊上香了一记,嬉皮笑脸的问:“你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