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宏朗艰难的回头,瞪着管平波的眼顷刻间布满了血丝,红的怕人。金吾卫背叛了他……金吾卫居然背叛了他!他张着嘴,想撕心裂肺的大喊,我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选择一个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女人!可是他的嗓子好似被人扼住,什么话也喊不出。疼痛在胸口炸开,他却捂着伤口,倔强的站着,不肯倒下。
于是,窦宏朗看见,方才因应对敌人,双手执刀、双膝微曲、身体略微前倾的管平波慢慢站直,从容的把刀插.入泥土,然后腾出手来,对他所在之处挥了挥手。
弓弦轻颤,发出清冽的咚咚声。无数根箭羽穿过庭院,毫不留情的扎进了窦宏朗的身体。众人眼睁睁的看着窦宏朗直挺挺的向后倒进了池塘里,溅起三尺来高的水花。鲜红在水中蔓延,烛火下,如同墨汁滴入清水里,幻化出诡异的形状。
预料之中的虎贲军的喊杀声没有出现,只有金吾卫彼此的互相残杀。李运与窦宏朗的死亡,接连的抽走了死忠所有的勇气。残杀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鲜血顺着岸边的石头,汇入水中。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郁到令人窒息的地步,到了此时,早该出现的虎贲军,才姗姗来迟。
张力行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在管平波的视线扫过来时,他脚底一软,跪倒在地。
铜炉中的火因没有人添炭,渐渐熄灭。后妃朝臣诰命们狼狈的缩成好几团。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他们噤若寒蝉,没有尖叫,没有哭喊。原来兵变并没有想象中的人仰马翻,可这份寂静更令人胆寒。所有人都紧绷着弦,等待着命运的屠刀。窦家的武将皆派驻在外,中枢只剩肖铁英还肩挑着楚朝最后的脊梁。寒风吹起他花白的须发,他平静的看着管平波,眼睛亮的惊人。肖家没有孬种,就算是死,也绝不会告饶。
沙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张金培与唐志敏联袂而来。虎贲军如同被利刃割开的潮水,纷纷向两边退去,在宫道上替二位让出了通道。
大部分蜡烛燃烧到了尽头,但密集的将兵打的火把,将秀丽的延福宫照的如同白昼。管平波的华服沾满了鲜血,发带不知何时散开,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杀气凝固在她的周遭,尽显威严。开国太.祖当如是!
唐志敏和张金培走到近前,同时屈膝、跪下、匍匐:“臣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唰拉一声,延福宫内所有的虎贲军整齐划一的跪下,如他们这几日无数次在心中预演过的那样,中气十足的齐声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层层向外,散落在宫道上的虎贲军,在各基层军官的指挥下,同时呐喊,山呼万岁。
渐渐的,虎贲军的呼喊开始统一,太极宫内外近七千人用相同的话语表达出了心底的兴奋。两枚烟火砰砰上天,留守江北大营的李玉娇侧头看向天空绚烂的烟花,露出了个明媚的笑。
江南江北两大营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张和泰兄弟五味陈杂的对望,那个女人,真的做到了九五至尊!
延福宫内的文臣们在巨大的喊声中,如梦方醒。他们不敢相信立在血泊中的管平波,真的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那个女皇!如果女子亦可称帝,三纲五常何以为继!?
顾士章愤怒的站起身,指着管平波喝道:“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你杀夫弑君、不得好死!”
顾敏妃忍不住哭出声来,她的父亲此时敢逆管平波之锋芒,必死无疑。
在顾士章的带领下,部分文臣踉跄的站了起来,他们不能容忍管平波的为所欲为。天下该是男人的天下,天下该是与士大夫共治的天下!他们岂能对个禽兽俯首称臣?土改、尚武、女人,这些词汇从他们心尖滑过,他们的时代还没有远去,他们绝不退缩!
谩骂铺天盖地,文官们抛弃了斯文,从嘴中吐出粗鄙的言语,甚至,荡.妇羞辱。不知哪个诰命突然大哭,女眷那处登时悲声大作。她们其实无所谓谁去当君主,可是她们都知道,公然反抗,定然会九族皆亡!她们哭的撕心裂肺,哭自己将要失去的生命,哭儿孙将要面对的未来。
能为自己的信念悍不畏死,总是值得尊敬。但,也仅限于尊敬。帝王的道路上,有太多的鲜血,不差这些。管平波做了个手势,亲卫斐光济的长刀利落的砍下了顾士章的头颅。
次辅吴凤仪哈哈大笑:“贱妇,你能杀尽我们,能杀尽天下读书人吗?”
管平波冷酷的道:“能。”
话音刚落,吴凤仪等人纷纷殒命。没有半句解释、毫不犹豫的就地格杀,几乎把不曾跳出来叫骂的朝臣吓疯。这是个征战南北的女人,根本不会讲文官的规则。反对者,杀无赦!
管平波没再理会臣子们,她缓缓的走向视野开阔之处。不知不觉,时间已流过黑夜,天空泛起了细微的霞光。
静默间,霞光开始浓烈,变得鲜红。紧接着太阳的金光,为大地镀上了明亮。管平波迎着朝阳,腰背笔挺、眼神坚定的望向北方。
一往无前,万难不屈,偏向悬崖攀绝峰。
望环宇,将红旗高举,直上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