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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何鸣钟睁眼就说要走的事。家里留他吃午饭,他便拿琴雁柳与自己的病搪塞。见他不想呆,黄祺业当然帮腔。
到最后赵氏也没话劝了,取下手上的一对玉镯,分别给何鸣钟与黄祺业,“他生父几日前已走了。看在我与他母亲的姐妹情分上……愿他早日放下。”这是同块石胎里取出来的对镯,两姐妹一人一只,赵氏在妹妹离世后寻遍当铺才终于找回她那只。
何家已备好车,车里为何鸣钟带了不少东西,大部分都是药材与补品。何鸣钟一直皱着眉头,不时轻声咳嗽,他嘱咐完母亲也要保重身体,随即辞别二老。
车轱辘慢悠悠转动,像是生怕把车里的何鸣钟颠散架。黄祺业挨着何鸣钟坐,摇动的帘子把日光抖进车里,铺上何公子的手。黄祺业低垂双眼,偷瞧光影流动,如轻抚他的手指。很快,黄祺业脖子上冒出点汗,因想起了昨夜的十指交扣。
“请问这可是何家的车?”一语惊醒黄祺业的白日梦。他看看何鸣钟,回头打起车帘,一人骑着灰毛驴跟在他们车旁,足蹬官靴,腰佩官刀,双目熠熠生辉,正气凛然。
“是。请问还有何事?”
“无事、无事。我是县衙捕快,奉命稽查此案要犯。据闻山中岔道多,还担心绕路,幸好遇见二位!不知可否同行?”
“阁下贵姓?”
“免贵姓杜,杜房。”
这捕快莫名有股书卷气,黄祺业暗叹怪哉。
“杜捕快,但行无妨。只是我们走得慢,恐耽误办案……”黄祺业斜瞄一眼何鸣钟,见他说完便捂嘴轻咳,再看杜捕快,即刻会意,“早听闻何公子的病,此番辛苦了。我这小毛驴脚程也快不到哪里去,我还怕跟不上你们呢。”
“不耽误就好。”
何鸣钟一句一咳,黄祺业对杜房苦笑,放下帘子去为何公子拍背。何鸣钟很快止住咳嗽,但呼吸沉重费劲,黄祺业在他胸口一把一把顺气,他按住黄祺业的手,“可以了。”
“夫人,没事吧?不然休息片刻再走?”
“少讲话。”
“抱歉……我……”
“是说让你少跟外人讲话。我们顾好自己就是,莫再招来麻烦。”
我们、外人。黄祺业思量半晌,登徒子般袭击何鸣钟双唇,然后别过头装傻。何鸣钟从他身后看见,耳根子又红透了。
怕羞又好色,真是怪人。何鸣钟叹口气,捂住胸口。想着刚才心里猛地一乱,不对劲……
进山后走了快一个时辰,日照中天,但四周景色越发陌生。何鸣钟脸色难看,叫停车夫。
“回公子,雾太大,好像走错路了……”
何鸣钟下车看,果然漫山冷雾,杜房骑着毛驴跟在车后昏昏欲睡。
“杜捕快,小心。”要不是黄祺业出声提醒,杜房差点摔下去。
杜房下驴,满眼疑惑。
“刚才还一片晴好,怎么突然这么大的雾?”
车夫打断:“杜捕快你困糊涂了?从进山起就是这么大的雾!”
“昨夜可能没睡好……”杜房满脸迷惑。
黄祺业与何鸣钟对视片刻,心照不宣。
“赶紧绕回正路吧。碧桃怕已做好饭在等我们了。”黄祺业扶起何公子回车里。
一行人又走了半个时辰,雾还是那样大,林子一眼望不到头。车夫有些慌了,停下车,向车内请求:“公子,雾太大,一时半刻走不出山,老是兜圈子。等雾散了再走吧。”
“继续走。”
“公子……”
“继续走。”
车夫无奈听命,搓搓手继续执缰赶马。肚子咕咕叫,他摸了又摸怀里的半个饼子,掰了点塞进嘴里。
也不知道那个杜捕快饿没饿……
三两口咽下饼子,他偷摸回头瞧,只见驴子与车之间拉出了好长的距离,杜房困得像没了骨头,挂在驴身上东倒西歪。
“杜捕快,小心啊,别打瞌睡了!”
他喊了好几回,杜房也不见得清醒。可能是离得远听不清。
“公子,杜捕快这样昏昏沉沉太危险了,请他坐到车上来吧。正好马也累了,借他的驴分担分担。”
“继续走。”
“他跟我们一起走的,走出了事终归……”
“继续走。”
“公子,你看一眼他,真不对劲,小的没骗人。”
……
何鸣钟没再说话。马夫鼓起勇气拉停了马,跳下车,“小的去叫醒他就回来!”说着飞快将绳子系在路边的树干上,向杜房跑去。
驴垂头耷耳慢腾腾往前晃悠,驴上的人东倒西歪,脖子软塌塌的支棱不起来。车夫越走近心中越打鼓,雾这样大,他揉揉眼睛,好像看见杜房袖子里露出一捆稻草。
“杜捕快,醒醒。”他小心翼翼靠近,杜房怎么也该醒了,可马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依然垂着头。
车夫退到路边,驴子从他面前缓缓
', ' ')('走过,又朝前方走下去。
他屏气凝神等驴走远,脚竟然已经麻了,迈开第一步后连滚带爬奔向马车,“不好,公子,撞邪了!杜捕快他……”他止住话头,顿时脸色煞白。他捏起帘子一角,拉开一条细细的缝,往里望去。
车内确有两个人,两个稻草人。
漫山遍野阴寒大雾无尽头,车夫弃车而逃,也不知后来又逃往何方。
走了太久,黄祺业与何鸣钟都饿了,车窗狭窄,看出去的景色只有单一的树与浓雾。
“夫人,停车休息片刻吧。吃点东西。”
何公子忧心忡忡,紧盯窗外许久才道:“停车,休息。”
车夫好像没听见,黄祺业打起车帘探出头,“停车吧……”可车前哪有人,只有那匹马呆板重复着行进的动作。黄祺业一身冷汗,立即拉停马,何鸣钟掀开帘子看出来,他后知后觉喊道:“夫人……”
杜房的驴赶上他们,“这是怎么回事,车夫呢?”
“不见了。”看黄祺业的脸色不像说谎。
“逃了?”
“不清楚……”
“我们原地休息等等他吧。或许是内急,这条路这样直,马不会跑偏,所以他没打招呼就去了……”黄祺业分析出的理由虽然牵强,但已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何鸣钟收回远眺的目光,对黄祺业讲:“你找找车里可有吃食。”
杜房取下包袱,牵着驴走上前,“不怕没吃的,我这里满满一袋,全是驴肉火烧,够吃上两天了。”
“杜捕快你办案还带驴肉火烧?”黄祺业好奇。
“这案子应该不容易,怕要在村中住上些时日。办案归办案,不能委屈了肚子。”杜房嘿嘿笑,倒是很坦诚。
何鸣钟摸摸那头驴,言道:“你既吃驴肉,就不要当着它的面说。”
“它哪里懂人话?”杜房毫不在意。
“万物有灵。”
黄祺业拿着东西下车来,“夫人,只有些补品,也没有锅……”
“还是先用我的火烧充饥。”杜房大大方方分享,根本没想到粗野的驴肉火烧何公子要怎样吃。
还是黄祺业贴心,锅虽没有,但碗筷却有几副。他捉了几片茶叶,泡上小半碗冷水,又将火烧掰成指甲盖大小。
“这是什么吃法?”
“见笑。夫人他吃不得油腻。”黄祺业将几块火烧夹进茶水里涮一涮,把碗筷递到何鸣钟手上,“夫人,先对付一下吧。”
杜房愣了片刻,闷头继续啃起火烧。
好……好恩爱啊。不像传闻里那样怪异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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